晨光刺破林间薄雾，木屋前那片修罗场般的景象——二十多具青皮狼扭曲僵硬的尸体，在阳光下愈发显得狰狞可怖。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盘旋的乌鸦，发出不祥的聒噪。
闵政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掌控力量的亢奋。他看向旁边拄着柴刀、同样面色凝重却明显松了口气的老赵头。
“赵大爷，”闵政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指了指满地狼尸，“这些畜生，不能浪费了。皮子、狼牙、狼筋，都是好东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收拾了带走，等以后有机会下山换成钱，咱爷俩一人一半。”
老赵头浑浊的老眼扫过那些死状凄惨的狼尸，又看看闵政南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里明镜似的。这狼群是闵政南单枪匹马（至少在他眼里是如此）屠灭的，按理说战利品全归他。现在肯分一半，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况且，这满地的血腥，若不尽快处理，引来其他更凶残的东西，后患无穷。
“中！”老赵头干脆地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你小子够意思！老头子我也不跟你假客气。不过，收拾这玩意儿费劲，老头子我帮你搭把手？”
“不用劳烦您。”闵政南摆摆手，指了指旁边溪水冲刷出来的一片相对平缓的石滩，“您老歇着，我自己来就行。弄好了，还得跟您请教点要紧事。”
老赵头见他坚持，便不再多言，走到溪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闵政南的动作，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闵政南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他从背篓里（实则是从次元空间）取出锋利的剥皮刀和绳索。刀光闪动，精准地划开狼皮，动作娴熟得不像第一次干这活。他刻意避开老赵头的视线，将剥下的狼皮、割下的狼牙、抽出的狼筋等值钱部位，分成几堆。然后，他拖着那些血淋淋、开始散发腥臭的狼尸残骸，走向远离木屋和小溪的下风处深沟。
老赵头看着闵政南忙碌的背影，眼中精光闪动。这小子，剥皮抽筋的手法，老练得不像话，力气更是大得惊人，拖着几百斤的死狼如同拖麻袋。还有昨天那神出鬼没、精准无比的飞石…他越来越觉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山里小子，身上藏着大秘密。
闵政南处理完最后一只狼的残骸，在溪水里仔细洗净手上的血污，又走回石滩，将那些分好的狼皮、狼牙等物，用带来的破麻袋（空间里取出的）仔细打包捆好，扛在肩上。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老赵头身边坐下。
“赵叔，”闵政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决定了。那九只黄皮子，我去会会。”
老赵头夹着烟卷的手指猛地一抖，烟灰簌簌落下。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闵政南，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这年轻人骨头缝里到底藏着什么。“你…你真要去碰那玩意儿？”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恐惧和后怕，“那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要命的勾当！我老赵头当年…当年就是年轻气盛，才着了道，差点把命搭进去！那东西…邪性！太邪性了！”
“我知道邪性。”闵政南的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平静，甚至有种冰封的深邃，“狼群也邪性，獠牙能撕碎人。熊瞎子也邪性，一巴掌能拍碎脑袋。可它们，都倒下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黄皮子再邪，也是畜生。是人，就能找到法子治它。”
这番话，像重锤砸在老赵头心上。他猛地想起眼前这年轻人是如何单枪匹马，带着那头恐怖的野猪王，生生屠灭了整个狼群！那血腥的场面，那非人的力量，至今想起来都让他脊背发凉。闵政南身上那股子近乎野兽般的凶悍和漠视生死的冷静，绝非常人！
老赵头沉默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将他脸上的皱纹熏染得更深。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浓烟，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重重一磕。
“唉！罢了！”老赵头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和决然，“你小子…命硬！比石头还硬！既然你铁了心要去撞这鬼门关，老头子我…把当年知道的，都告诉你！能不能成，看你造化！”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的光芒：“那鬼地方，寻常进不去！非得是…后半夜！鸡叫头遍之后，山里起了大雾！那雾…邪乎！白茫茫一片，能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会儿，那鬼见愁的山坳子，才会…才会显出点门道！”
“鬼见愁？”闵政南眼神一凝，这个名字透着不祥。
“对！就是那最深处，老林子里的死地！”老赵头语气急促起来，“那地方，邪气冲天！平时看着就是个乱石沟子，可等那大雾一起…路就变了！像鬼打墙！我当年就是在那雾里转悠了大半宿，最后…最后才撞上那九盏‘鬼灯笼’！”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声音带着颤抖：“九只！围着你打转！那眼睛…绿油油的，像坟地里的鬼火！嘴里吱吱呀呀，像哭又像笑…那声音，能往你脑子里钻！让你迷糊糊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然后呢？”闵政南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然后？”老赵头脸上肌肉抽搐，“然后就是那股子恶臭！比茅坑沤了十年还冲！那黄皮子的屁！一放出来，白烟滚滚，腥臊恶臭！吸上一口，天旋地转，眼前全是花花绿绿的鬼影子！手脚发麻，脑子像被浆糊糊住了！我…我当时就着了道！迷迷糊糊，差点自己往悬崖下跳！”
他猛地抓住闵政南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斩钉截铁地吼道：“记住！千万！千万不能吸那臭屁！一点都不能吸进去！那是迷魂的毒！沾上就完蛋！”
闵政南点点头，神情凝重：“怎么防？”
老赵头松开手，在炕上摸索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块破布头，又从怀里摸出两头紫皮大蒜。他动作飞快地剥开蒜瓣，用指甲掐破，挤出辛辣刺鼻的汁水，滴在破布上。
“用这个！”他将浸满蒜汁的破布递给闵政南，眼神不容置疑，“进山前，把口鼻捂严实！就用这大蒜水浸透的布！那味儿冲！能顶住那股子邪臭！记住！不管多难受，捂死了！绝对不能松开！这是保命的玩意儿！”
他又急急补充：“还有！身上带点艾草！黄皮子那东西，最烦艾草味儿！实在不行，点个火把！火光和艾烟，多少能驱散点邪气！别让它们靠太近！它们爪子也利，挠上一下，邪毒入体，也麻烦！”
“那东西…真能迷惑人？”闵政南追问核心。
“千真万确！”老赵头斩钉截铁，脸上恐惧未消，“它们能学人说话！能变出你心里最想见的人！最怕的东西！我当年…就看见我死去的老娘在雾里朝我招手…要不是最后咬破了舌头，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点…我…我就…” 他没说下去，但眼中的后怕说明了一切。
“明白了。”闵政南眼中寒光一闪。惑心之术？他倒要看看，是自己的意志硬，还是那些畜生的妖法强！
“还有路线！”老赵头喘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指蘸了点唾沫，直接在落满灰尘的炕席上画了起来，“听着！进山，沿着溪水走，走到‘断龙石’！那石头像条断头的龙，好认！看到断龙石，别过溪！往左！贴着西边的山崖根走！那里有条被藤蔓盖住的羊肠小道！那是唯一能摸进鬼见愁的路！”
他的手指在炕席上用力划出曲折的线条，仿佛在勾勒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径：“进了那小路，雾就大了！什么都看不清！你就低头，只看脚下！顺着这条道，一直往里钻！走到尽头，感觉脚下是松软的、像踩在厚厚落叶上的地方，空气里有一股子…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和土腥味…那就到地方了！鬼见愁的山坳子！”
老赵头画完，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仿佛耗尽了力气。他看着闵政南，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担忧，最后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咐：“小子…活着回来！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要是…要是感觉不对劲…跑！千万别硬撑！命最重要！”
闵政南将炕席上那简陋却至关重要的路线图牢牢刻进脑海。他接过那块浸满辛辣蒜汁的破布，一股刺鼻的气息直冲天灵盖。他郑重地点头：“赵叔，谢了。我心里有数。”
他不再多言，起身下炕。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我会回来。带点‘东西’回来。”
老赵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那挺拔而孤绝的背影，仿佛融入了无边的夜色，又仿佛带着一股劈开黑暗的锐气。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佝偻着背，重新点燃了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浑浊的老眼里，映着跳动的灯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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