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来之前，曾以母亲遗物为引，郑重起卦。
卦象虽隐有迷雾，却清晰地昭示了一点：这位素未谋面的姨娘，本性纯良未泯，命宫中那点与母亲血脉相连的温情善意，绝非虚伪矫饰。
后院禅房内，宁王妃刚刚结束祈福。
她并未立即起身，依旧静静跪坐在蒲团上。
姐姐林婉的长明灯就在这妙观寺的往生堂里亮着，自从得知姐姐的死讯，她日日在此祈福，
宁王告诉她姐姐死讯时，新丧已过百日。
他说她眼疾未愈，受不得刺激。
“鹤儿，你身子骨弱，如今眼疾正是关键时期，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忧思过重，承受不住……”
可那是她唯一的姐姐，自幼疼爱她的姐姐。
为此，宁王妃和宁王大闹一场，她甚至推拒了玉瑶公主的百花宴，那孩子与她有几分渊源，她是真心将其视若己出般疼爱。
片刻后，她才微微动了动，一旁静候多时的小沙弥连忙上前，“王妃？”
“嗯，”她应了一声，“扶我起来吧。今夜是十五，我想出去看看。”
小沙弥搀扶起她，并将那根盲杖放入她手中。
“王妃，三步外是月洞门，门槛略高。”
“左侧有放生池，水汽重，路滑。”
宁王妃微微颔首，面纱随之轻动。
就在即将穿过院落，盲杖的尖端探入石缝间的青苔，脚下猝不及防地一滑，身体重心瞬间失衡，向旁歪去。
“王妃当心！”小沙弥惊呼
便是这一瞬，另一侧，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托住了她的肘部，盲杖嗒一声，落到了地面。
“在下萧衡，见过宁王妃。”
宁王妃脸色微微一怔，手臂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萧衡？当朝摄政王？他怎会出现在这妙观寺的后院？
她虽目不能视，但朝堂与宗室间的暗流涌动，她并非全然无知。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与宁王府素无深交，此刻现身，绝非偶然。
“王妃不必多虑，本王此次前来，并非为公事，而是想带王妃去见一个人。”
柳晴晚正从后面跑过来，刚才情况紧急，萧衡一个轻功跑过去扶住了宁王妃，她不会武功，现在才到。
“见、见过王妃。小女柳晴晚，失礼了。”说完，甚至还喘着粗气。
宁王妃无意识地收紧手心，“……柳、晴晚？”
回到禅房，柳晴晚将她从儋州回来发生的一切都告知给了姨母。
宁王妃一拍桌子，呵斥道：“欺人太甚！”
“好，好一个柳家，好一个李家！”宁王妃冷笑一声，面纱无风自动，“我姐姐才走了多久，他们便敢如此欺你！”
说要，宁王妃握住柳晴晚的手，“孩子，你放心，姨母会给你做主的。”
她虽目不能视，但宁王妃的地位，足以让她为在乎的人撑起一片天。
“晚儿别怕。从今往后，姨母在处，便是你的家。谁敢动你，便是与我宁王府为敌。”
这些天，父兄从边塞寄来的书信，字里行间除了关切询问她在京中境况，字里行间也难掩边关局势的暗流涌动。
信中说，近日军中似有异动，粮草补给也偶有迟滞。
“边塞不稳，京城便有人敢欺你。这其间，未必没有关联。”
她唤来心腹嬷嬷，吩咐道：“去，以宁王的名义，往边塞送一批药材和过冬的物资，务必交到柳将军手中。再传话给王府长史，让他留意兵部与户部关于边军粮草调拨的公文，若有蹊跷，即刻来报。”
她身为宁王妃，一举一动都会被朝廷上心怀不轨之人放大，如今边关不稳，她更不能授人以柄，只能借宁王的名义行事，方能稳妥。
心腹嬷嬷领命而去。
禅房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余窗外隐约的风声。
一直静立一旁的萧衡忽然眉头微动，他耳力极佳，立刻察觉到是有人来了。
几乎是同时，宁王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下，他正欲步入，却见萧衡负手立于院中，仿佛已等候多时。
宁王脚步一顿，“摄政王？真是稀客。不知王爷怎会在此妙观寺后院？”
“本王闲来礼佛，偶遇王妃与故人之后叙话，便在此稍候，以防闲杂人等打扰。”
他目光扫过宁王，意有所指，“倒是宁王殿下，消息灵通，来得正是时候。侄女想见见姨母，说说体己话，你这个做姨夫的，总不至于连这点闲暇都不予吧？”
宁王面色不变，眼底却深沉了几分，他负手而立，并未强行闯入，反而顺着萧衡的话。
“王爷说笑了。既是叙话，本王自然不便打扰。便等她们谈完再说。”
直至禅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柳晴晚扶着宁王妃走了出来。
宁王立刻迎上前，“鹤儿，祈福可还顺利？你身子弱，在此停留过久，莫要受了风寒。”
“有劳王爷挂心，无碍。”
“无碍便好。麟儿这几日总念叨你，说是想娘亲了。你已在此清修多日，不若随我回府住上一段？也免得孩子挂念。”
他口中的麟儿，正是宁王妃所出的幼子，年方六岁。
当年她痛失第一个孩儿，诞下死婴后，心神俱碎，几乎活不下去。
是宁王，不知从何处抱回一个刚刚丧母、尚在襁褓中的男婴，养在她膝下，劝她说，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让她有所寄托。
她将那份无处安放的母爱尽数倾注在养子身上，悉心抚养。
许是心境渐开，多年后，她才终于再次有孕，生下了麟儿。
幼子的确是她最大的牵挂。她微微颔首：“……也好。”
萧衡见状，知道不便再多留，便适时开口：“王妃既已安好，王爷也亲至相接，本王与柳姑娘便先行告辞。”
柳晴晚虽担忧，也只得松开手，准备随萧衡离开。
“等等。”宁王妃忽然出声。
她侧身，准确地面向柳晴晚，从腰间解下一枚触手温润、刻着宁王府徽记的玉佩，递过去：
“晚儿，拿着。往后在京中，若遇任何难处，亮出这个，他们便不敢欺负你。”
宁王妃就是要让所有欺负她的人知道，她背后还有她这个姨母给她撑腰！
“记住，有什么事，姨母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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