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华灯初上,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和鼎沸的人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在江予安平静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眼中那层惯常的疏离。
道路虽然平坦,但狭窄的通道被热情的小摊和排队的人群挤占得水泄不通。江予安的轮椅行进变得异常艰难,需要不断地小心避让、耐心等待,甚至需要我时不时在前面帮他“开道”。
我买了几样网上强推的小吃,拿到手后看着眼前的人潮就有些打怵。“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带回去吃吧?” 我提议道,担心他这样移动太辛苦。
“没关系,” 他摇摇头,示意了一下放在自己腿上的几个小吃袋,“你像他们一样,边走边吃就好。”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鼓励,仿佛在说:别因为我扫了兴。
看着他腿上堆着的小吃,再看看他需要双手操控轮圈才能前行的样子,我明白了——他自己根本无法腾出手来吃东西。所谓的“边走边吃”对他来说,是种奢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一串香气四溢的烤鱿鱼,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将下一块递到了他的唇边。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目光闪烁地看向我,嘴唇微动:“……不用。”
我没理会他的拒绝,固执地把鱿鱼串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他的唇瓣。
短暂的沉默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微张开了嘴。我小心地将鱿鱼块喂进他嘴里。
灯光下,他咀嚼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但当我再递过去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土豆块时,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不用”,却也没有立刻张嘴,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直到我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才像认命般,再次顺从地接受了投喂。
就这样,在人潮汹涌的夜市里,我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小心地、一次次将食物送到他嘴边。
他安静地接受着,偶尔目光交汇,他会飞快地移开视线,耳根在灯光的阴影里似乎有些微红。
这奇异的“边走边喂”模式,竟在喧闹中划出了一小方隐秘而微妙的亲昵空间。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我刚把吃完的竹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正朝着江予安走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大约四五岁、跑得飞快的小男孩,大概是追逐着什么,完全没有看路,直直地撞在了江予安轮椅的后轮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轮椅都轻微晃动了一下,小男孩则因为反作用力,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哭闹的孩子,对着轮椅上的江予安劈头盖脸就吼:“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轮椅停在这儿不长眼啊?把我儿子撞成这样!”
江予安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立刻停稳轮椅,试图解释:“抱歉,是孩子突然跑过来撞上的,我……”
“撞上?你这么大个铁家伙杵在这儿,我儿子这么小能撞得动你?分明是你挡了路还刮倒了他!”
男人根本不听解释,声音拔得更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予安脸上,手指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看你坐个轮椅,怎么心这么狠!撞了人还想赖账?”
周围的人群瞬间被吸引,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谴责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江予安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被这蛮横的指责和围观的目光包围着,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他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紧抿,那些试图解释的话语在对方汹涌的怒火和人群无形的压力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沉默的、百口莫辩的受气包。
一股怒火“腾”地烧遍我的全身!
我立刻冲到江予安面前,用身体隔开那个咄咄逼人的男人,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却异常清晰:
“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家孩子自己乱跑撞到我朋友的轮椅!我们好好停在这儿动都没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撞他了?”
我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还在干嚎(明显是吓的)的孩子,膝盖有点红,但连皮都没破!
“看看!孩子根本没受伤!就是吓着了!你不看好自己的孩子,差点撞翻我朋友的轮椅,不道歉还反咬一口?”
“你……” 男人被我连珠炮似的质问噎住,脸涨得通红,还想强词夺理。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举着自拍杆、正在做直播的年轻女孩挤了过来,大声说:“哎!大家别吵!我刚才直播都拍到了!确实是这小朋友自己跑太快撞到轮椅上的!这位轮椅先生动都没动!我这直播间几万网友都看着呢!”
她说着,还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们和那个男人。屏幕上弹幕刷得飞快:
“卧槽!这家长太不要脸了!”
“明明是他家熊孩子撞轮椅!”
“心疼轮椅小哥,被冤枉了!”
“小姐姐怼得好!”
“家长快道歉!”
真相在直播镜头和网友的声援下瞬间大白。 那男人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弹幕和自己孩子确实无大碍的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他抱着还在抽泣的孩子,在周围人群鄙夷的目光和主播镜头下,一句狠话也没敢再说,灰溜溜地挤出人群,飞快地消失了。
人群渐渐散去,主播也对我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继续她的直播。喧闹似乎恢复了,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冰冷和屈辱感,却像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糊在心头。
回酒店的路上,沉默笼罩着我们。夜市绚烂的灯光在身后渐行渐远,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映在江予安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我看着他沉默的侧影,想到刚才他被人指着鼻子辱骂却无力辩驳的样子,想到他被众人围观的难堪,想到他坐在轮椅上那种天生的“弱势”姿态容易招致的不公……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冲垮了刚才怼人时的气势。
“刚才……真是太过分了。”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替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和难过,“那个人怎么能这样……”
“没事。”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甚至还试图安慰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有直播还了我们清白吗?”
他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我心底的难过就越是汹涌。这哪里是“没什么大不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歧视和无端的恶意!他习惯了,麻木了,所以才能用“清者自清”来安慰自己,也安慰我。
我推着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前方的路有一段小小的上坡。
他没有让我帮忙,自己双手用力地推动着沉重的轮圈。每一次发力,他的肩背和手臂的肌肉都绷紧隆起,带动着整个上半身都跟着用力地上下起伏。
轮椅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移动,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
那一下下起伏的背影,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心。
他独自对抗着不平的路面,独自消化着刚才的委屈,独自承担着这具身体带来的所有不便与非议。
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把所有的苦楚都压在那层平静的面具之下。
而我,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孤独而倔强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背影无声地诉说着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的故事——关于尊严的坚守,关于无声的抗争,以及那份深藏心底、不愿示人的脆弱与疲惫。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落了我眼角无法抑制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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