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凝固的墨汁,冰冷刺骨,将流云仙城西区吞没。这里是与东区繁华截然不同的世界,狭窄的巷道错综复杂如迷宫,污水横流,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腐败食物、劣质酒精和绝望混合的气味。萧百火拖着几乎麻木的身躯,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身旁,名叫孙毅的同伴情况更糟,他脸色蜡黄,呼吸急促,胸前的绷带已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色血液浸透,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三个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觊觎“魔种”的底层邪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他们藏身的巷道里发动了袭击。那是一场毫无章法的亡命之徒的厮杀,最终,萧百火凭借《焚天诀》爆发出的最后一股狠劲,以及孙毅拼死掩护,才堪堪将对方击退,但代价是惨重的。孙毅伤势急剧恶化,而萧百火自己,左肩那道被墨先生魔气侵蚀的伤口,此刻正散发出不祥的青黑色,流出的血液粘稠而暗沉,魔气如同活物,沿着经脉向上蔓延,与他体内因失去碎片压制而愈发狂躁的魔种里应外合,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必须……找个地方……”萧百火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孙毅,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巷道里踉跄前行,躲避着偶尔经过的巡城卫兵那整齐而冰冷的脚步声。流云仙城的秩序之光,此刻对他们而言,比魔修的刀剑更为致命。
终于,在又一次惊险地躲过一队卫兵后,他们藏身于一堆积满污垢、散发着酸臭气的废弃箩筐后面。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两人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间隙,萧百火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被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小块不起眼的、沾满干涸泥污和不明污渍的皮质碎片,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从某张地图或者书信上被粗暴撕扯下来的。若在平时,心境清明之时,他绝不会对这种秽物多看一眼。但此刻,或许是冥冥中某种恶意的牵引,又或许是他体内躁动不安的魔种对特定气息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尚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将那碎片从污秽中抠了出来。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皮质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寒气息,如同毒蛇般顺着指尖蜿蜒而上!这气息……他死都不会忘记!与多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灭他满门——那个他只知其化名“木二”的恶魔,同出一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带着亵渎生命的邪恶,与他记忆中仇人的力量波动完美契合!
萧百火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顾不上肩头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极度的虚弱,颤抖着将那块小小的碎片凑到眼前,用袖子拼命擦拭着上面的污垢,借着远处屋檐下悬挂的、那盏摇曳着昏黄光芒的破旧灯笼微光,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
碎片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勾勒着几道扭曲而诡异的线条,看上去像是一个未完成的阵法局部,透着一股不祥。而在线条旁边,一个更为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印记,让萧百火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那是一个仿佛由扭曲的火焰缠绕着狰狞骷髅的图案!这正是那个自称木二的黑袍人惯用的标记!他曾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于记忆的碎片中反复描摹这个带来无尽痛苦与仇恨的符号!
血液“轰”的一下全部涌上头顶,强烈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恨意,与一种突如其来的、扭曲的狠厉,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岩浆,在他胸中轰然炸开!复仇!这是他背负着魔种、如同蛆虫般苟活于世间唯一的执念!是他所有痛苦与挣扎的源头和终点!木二!终于又找到了与你相关的痕迹!
他死死攥着那块皮质碎片,冰冷的触感与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的苍白交织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而灼热,眼中的暗红色血光不受控制地大盛,几乎要彻底淹没那残存的、属于“萧百火”的理智。脑海中,魔种的呓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诱惑,疯狂地鼓动着,将仇恨的火焰煽动得愈发炽烈。
“首领?”身旁的孙毅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剧烈波动和身体的僵硬,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到了萧百火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非人的红光。
萧百火猛地回过神,如同被冰水浇头,强行压下几乎要冲垮堤坝的气血和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他将那块仿佛带着诅咒的碎片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皮质几乎要嵌入皮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低声道:“没事……可能是魔气又有些躁动。我们得继续走,这里不能久留。”
他不能告诉孙毅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这碎片带来的,是足以让他彻底疯狂的仇恨之火,也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他需要冷静,需要判断这碎片的真假,需要弄清楚它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是否与木二当前的踪迹有关。然而,那颗被仇恨浸透的心,早已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如同真正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在流云仙城西区更为偏僻、混乱、连巡城卫兵都懒得踏足的区域辗转躲藏。废弃的房屋、坍塌的墙角、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入口附近……都成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
萧百火的状态越来越差。左肩的伤口在魔气持续侵蚀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溃烂,青黑色蔓延到了锁骨位置。他运转《焚天诀》愈发艰难,纯阳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无法有效压制魔种的躁动。识海中,血色的幻影越来越清晰,疯狂的呓语几乎成了背景音,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放弃抵抗,拥抱魔种带来的力量,哪怕代价是彻底的沉沦。
但与此同时,他对那块皮质碎片的执念也达到了顶点。他一边忍受着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一边如同着了魔一般,在躲藏的间隙,疯狂地搜寻着类似的皮质碎片,或者任何可能与这碎片上图案、与那火焰骷髅印记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翻遍每一个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竖起耳朵捕捉着巷道里每一个流言蜚语。
他甚至不惜冒险,用身上仅存的、最后几块下品灵石——这是他们如今唯一的财物——找到一个混迹于底层、以贩卖各种真假难辨消息为生的“包打听”。那是在一个用破布和烂木板搭成的简陋窝棚里,空气中充斥着劣质烈酒的刺鼻气味和浓重的汗臭。
那个包打听是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头,醉醺醺地瘫坐在一堆肮脏的杂物里。他眯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眼中带着不正常红光的年轻人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萧百火用木炭在泥地上画出的那个模糊的火焰骷髅印记。
“这东西……”老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像在……‘鬼市’……有人提起过……说什么……是某个厉害家伙留下的联络图……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人……具体的,得去鬼市……找‘老鬼头’那儿问……不过那老东西……嘿嘿,认钱不认人,没灵石,屁都问不出来……”
“联络图”?
“找人”?
“厉害家伙”?
这几个词,如同几道惊雷,接连在萧百火近乎混沌的脑海中炸响!联络图?难道他捡到的碎片,指向的是木二或其同伙的联络点?找人?是在寻找他这个身负魔种、从他们掌控中逃脱的“实验品”吗?那个“厉害家伙”,指的就是木二本人?!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与一丝扭曲的、黑暗的机遇感同时攫住了他。危机在于,木二或其势力很可能正在主动搜寻他,他随时可能被发现、被清除;机遇在于,这碎片,这线索,或许真的能引领他找到仇人的踪迹,哪怕只是一个外围联络点,也能让他更接近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野兽,在萧百火的灵魂深处疯狂撕咬。残存的理智在尖声警告:这一切太巧合了!刚刚被邪修袭击,就捡到仇人的线索?偏偏又遇到这个包打听,恰好知道鬼市和老鬼头?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着你这条绝望的鱼咬钩!
然而,滔天的仇恨和魔种不断放大、滋生的偏执与疯狂,却像是最恶毒的恶魔低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盖过了理智的声音:这是唯一的机会!是你等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接近仇人木二的踪迹!错过这次,你可能永远都无法触碰真相,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像老鼠一样爬行!复仇!唯有复仇,才能洗刷你的耻辱,告慰族人的在天之灵!力量!魔种能给你力量!
他看着手中那枚冰冷、仿佛带着仇人狞笑的皮质碎片,又感受着体内那蠢蠢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能量,最终,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犹豫和挣扎,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的疯狂所取代。那是一种赌上一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要纵身一跃的癫狂。
他要去鬼市!他要找到那个老鬼头!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楚这碎片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否真能指向木二!哪怕那里是龙潭虎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屠宰场!
他却没有意识到,从他捡起那块碎片开始,他就已经主动咬上了那精心淬毒的鱼饵。而执竿的人,正端坐于九天云海之巅,淡漠地注视着下方尘世中那微不可察的鱼线颤动,耐心等待着收网的时刻。他更不知道,在他下定决心前往危机四伏的鬼市的同时,那个一直跟随他们、却始终惶惶不安、眼神闪烁的赵干,在偷听到他与孙毅关于“鬼市”、“老鬼头”的低语后,眼神中也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趁着夜色,赵干最后看了一眼那藏身的破屋,咬了咬牙,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朝着与鬼市相反的方向,也是巡城卫兵驻地的大致方位,快速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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