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二楼，热火朝天。
伊西特罗和巴克正趴在地板上，各自指挥着一只横行霸道的大螃蟹，用树枝戳着它们的屁股。
“冲啊！我的爱妃！用你的大钳子夹爆它！”伊西特罗扯着嗓子吼。
“上啊！黑蟹霸王！别怂！干掉它！”巴克扑腾着翅膀，比自己的螃蟹还激动。
史尔基费力地端着一大盘食物上楼，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额角青筋一跳：“真是的，你们两个！就知道玩！好歹也帮点忙啊！”
“一堆吃闲饭的！”她肩膀上的伊巴拉蕾也跟着叉腰骂道。
格斯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从史尔基手上接过了沉重的餐盘，稳稳放在桌上。
“开饭了。”
“谢谢格斯大哥！”史尔基的抱怨立刻化为甜甜的笑容。
就在众人准备大快朵颐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塞尔比高独自一人回来了。
他换下了一路风尘的旅装，穿上一套剪裁合体、质料考究的侍从服，胸口用银线绣着一枚小小的四叶草徽记。整个人显得一丝不苟，却也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像是被装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壳子里。
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法尔纳塞呢？”伊西特罗嘴里塞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问，“船的事怎么样了？”
塞尔比高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垂下眼帘，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船，已经准备好了。”
“太好了！”史尔基脸上露出喜色。
“但是，法尔纳塞小姐，不会再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
“什么意思？”伊西特罗猛地站了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塞尔比高！”
格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抬眼看向塞尔比高。
盘膝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高大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塞尔比高没有理会伊西特罗的质问，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递了过去。
“拿着这个，去城里任何一家温迪米翁家的商行，他们会为各位备好一艘海船和所需的船员。但是，请千万不要拆开封印。”
接着，他又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还有这个，是史尔基小姐借给我们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非常感谢。”
史尔基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包裹入手，她便感觉到了里面熟悉的触感——那是西尔芙披肩轻若无物的材质，和银制锁甲冰冷的环扣。她给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的护身咒物，一件不差地被还了回来。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归还，是割裂。是将他们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用最体面的方式，变成了一场明码标价的雇佣。
塞尔比高微微躬身，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语调继续说道：“我们温迪米翁家的族长，非常感谢各位一路护送法尔纳塞小姐。作为谢礼，各位在乌里达尼司的一切花销，将由温迪米翁银行承担。改日，族长会再正式向各位致谢。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转身，毫不留恋地朝楼下走去。
“等等！”伊西特罗吼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回来了？你们拿我们当什么了？用一艘破船就把我们打发了？”
塞尔比高脚步未停。
突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桌上的烛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紧贴灯芯，伊西特罗的叫骂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塞尔比高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每一步都像陷入了泥潭。
格斯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塞尔比高的背影。
“告诉我们理由，”格斯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应该不会让你受罚吧。”
塞尔比高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无法透露任何讯息。”
“我倒是很想再跟你交手一次。”格斯说。
“交手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塞尔比高冷冷道。
格斯身上的压力一松，塞尔比高立刻快步离去，背影仓皇。
史尔基脸色发白，喃喃道：“刚才……我试着和法尔纳塞小姐用念话联系，但是……联系不上。与其说是她锁上了心扉，更像是……她亲手剪断了我们之间的那根线……”
“搞什么啊！”伊西特罗气得一脚踢翻了椅子，那只“黑蟹霸王”被吓得满地乱窜，“一起出生入死，到头来什么都不说，用一张破纸就把我们打发了？这就是贵族吗！”
“不，”史尔基摇摇头，眼眶有些发红，“我觉得……他们一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刚才我碰到塞尔比高先生的手，看到了……看到了一闪而过，露出悲伤表情的法尔纳塞小姐……”
格斯虽然不想干涉别人的决定，但这一次，法尔纳塞的处境明显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巴克。
“去看看。”
“好嘞！”巴克和伊巴拉蕾顿时兴奋起来，异口同声：“贵族豪宅潜入大作战，现在开始！”
两个小家伙化作一道流光，从窗口飞了出去。
高大宝站在窗边，看着塞尔比高远去的方向，又望向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宅邸，眼神平静。
他早已用神识“看”到了那栋宅邸里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这座城市里无数即将崩断的死灰色因果线。
温迪米翁家族……就像一个盘踞在这座城市心脏上的巨大肿瘤，而法尔纳塞，不过是这个肿瘤上，一颗快要被挤掉的脓包。
他心念一动，神识沉入眉心卡册。
“青霓，准备充足的食物和药品，派出昆虫医生和昆虫战士。”
“蛰煌，派雷霆卫人去港口，我要知道每一艘船的动向，每一个水手的来历。”
“太渊……准备好黄天，我们来给这个城市换个天。”
他看着那座象征权力的豪宅，嘴角扯动了一下。
他的心神却没有立刻收回，而是饶有兴致地在旅店几人身上掠过。
当他的神识落在格斯身上时，不由得一愣。
这家伙的因果线，简直乱成了一锅浆糊，浓稠的血色、怨毒的黑色、死寂的灰色……无数丝线扭曲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寻常人靠近恐怕都会被这股庞杂的命运搅碎。
可偏偏就在这片混沌之中，几缕别样的色彩，正倔强地试图与他纠缠。
一条深红近乎发黑的线，与远方某个沉睡的灵魂紧紧绑在一起，上面浸透了血与泪，坚韧得可怕，那是卡斯嘉。
另一条很新的线，带着些许憧憬与畏惧的粉白色，正从法尔纳塞的方向延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格斯，却又屡次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煞气弹开，显得既可怜又执着。
更有趣的是，还有一根翠绿的细丝，从那小魔女史尔基身上探出，带着纯粹的敬仰与依赖，已经悄悄地系在了格斯的手腕上。
高大宝看得直乐。
好家伙。
天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没想到还是个行走的桃花劫。
“啧啧，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
高大宝摸了摸下巴，嘴角咧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斩断一个家族的因果是替天行道，要是给人乱牵红线，不知道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他忽然对这件事的结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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