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左右，警察帮忙安排客运公司调来的另一辆大巴车抵达了徐埠执勤点。
周聘婷姐弟俩和另外一些没有遭受损失乘客们带着复杂的心情重新登车前往市场。
这一次，车厢内异常安静，没人睡觉，大家要么沉默地看着窗外，要么低声交谈着。
刚才的惊魂时刻，眼神里少了疲惫，多了警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周娉婷和周伟康并排坐着。
周娉婷紧紧抱着装钱的背包，胳膊上的纱布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噩梦。
周伟康则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神情比之前更加沉稳。
“姐，你饿了吗？要不先吃个鸡蛋？”
周伟康轻声问道。
周娉婷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她顿了顿，“伟康，我觉得刚才就像是做了一场特别可怕的梦。”
“嗯，姐，你别想太多了，”周伟康应了一声，“等到了市场，忙起来就好了。等会儿进货可是个力气活。”
提到进货，周娉婷眼中终于又燃起了一丝光亮。
对，不能因为遇到劫道的就耽误了正事，自己的梦想可是就等着扬帆起航呢。
大巴车在晨光熹微中再次驶上通往杭城的道路。
当高楼大厦的轮廓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当“杭城欢迎您”的巨大路牌掠过车窗时，车厢里终于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上午8点多，大巴车终于抵达了杭城四季青服装批发市场，这比原定时间足足迟了四个多小时。
下车时，乘客们互相道别，然后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急速而去，但彼此的眼神里却都多了一份共患难的默契。
“哇塞，姐，这就是四季青啊！”
周伟康此刻站在杭城赫赫有名的服装批发集散地——四季青服装批发市场的大门前，被深深震撼了。
眼前巨大的市场建筑人潮汹涌，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拖着大包小裹进进出出，空气中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吆喝声、拉货小推车的轱辘声、以及各种面料混合的独特气息。
巨大的广告牌林立，上面是当季最流行的服饰款式。
眼前这幅热火朝天、充满生机的景象，强烈地冲击着周伟康的感官，他对杭城的繁荣有了一个深刻且直观的认知。
周娉婷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弟弟的袖子：“伟康，走，我们也进去吧！时间紧，任务重，得赶紧找到好货源！”
“好嘞！姐，你走前面，我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Lets go！”
周伟康也打起精神，护着周娉婷，两人汇入了汹涌的人潮，向着市场内部那些挂满琳琅满目的服饰的服装档口而去。
丙辰时的阳光，正暖暖地洒在四季青市场喧嚣的门庭上。
四季青市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各个档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混合着摊主们高亢的吆喝、买家们激烈的讨价还价、以及拉货小推车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
空气里弥漫着新布料特有的化学气味、淡淡的汗味，以及一种属于金钱和交易的亢奋气息。
“姐，你跟紧我！”
周伟康提高了嗓门，在喧嚣中努力让姐姐听到。
他下意识地用身体为周娉婷隔开一些拥挤的人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昨夜惊魂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身处如此庞大陌生又混乱的环境，保护姐姐和那背包里沉甸甸的进货资金，成了他此刻的本能。
而周娉婷有了周伟康的保驾护航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通道两旁的店铺里的各色服装上。
那些模特身上展示的，正是如今街头年轻人追逐的最新款式——喇叭牛仔裤、仿皮夹克、色彩鲜艳的针织衫……
“伟康，我们先重点找些连衣裙和针织衫，还有牛仔裤，这些走量快。”
周娉婷定了定神，目标明确地对弟弟说。
“好！”
周伟康附和道。
两人开始艰难地在人潮中穿行。
档口鳞次栉比，老板和伙计们站在门口，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过往的潜在客户。
看到周娉婷姐弟驻足观望，立刻就有热情的招呼声传来：“美女，看看我们家的爆款！今年最流行的雪纺裙，拿货价超低！”
“老板，牛仔裤看看吗？版型超正，水洗一流，拿回去包你卖得好！”
“新款针织衫到货！纯棉不起球，颜色齐全，来个几手？”
周娉婷没有轻易被吆喝声吸引。
她在一个看起来款式比较新颖、挂版也相对整洁的档口前停下。里面挂满了各种花色的连衣裙。
“老板，这款雪纺裙怎么拿？”
周娉婷指着一条淡紫色碎花的长袖雪纺裙问道，声音努力保持着镇定，但手指还是下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
一个烫着卷发的老板娘立刻迎了上来：“靓女好眼光！这款是我们刚到的‘仙女裙’，卖得可火了！单款单色五件起拿，‘拿货价’35一件！量大还能谈！”
周娉婷心里快速盘算着。
35元，在金城零售价至少能定到60—80元。
她伸手仔细摸了摸面料，又翻看内里的做工和线头，眉头微微蹙起：“老板，这料子有点薄，内衬也不够服帖，线头处理得也一般……30吧，我拿十件。”
“哎哟靓女，30连成本都不够啦！”
老板娘夸张地叫起来，“你看看这花色，多正！再看看这垂感……这样吧，看你是新客，真心想要，33！不能再低了！”
周娉婷没说话，又拿起旁边一条类似款但颜色不同的看了看，似乎在比较。
周伟康站在姐姐侧后方，默不作声，但眼神锐利地扫过裙子，又看看老板娘的表情，像个尽职的保镖兼观察员。
“32，我拿两个颜色，各五件。”
周娉婷放下裙子，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行的话我马上开单，不行我们就再看看。”
老板娘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对年轻的姐弟，看周娉婷神情认真不像瞎砍价，而且开口就是十件，犹豫了两秒，一拍大腿。
“行行行！就当交个朋友！32就32！靓女是要紫色和米白这两个色是吧？我开单子给你！小悦，过来打包！”
老板娘一边开着单，一边指挥着店里的小妹打包装袋。
第一笔生意谈成，周娉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下款式、颜色、数量和价格。
而周伟康则自觉地接过了小妹打包好递过来的塑料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周娉婷似乎慢慢适应了市场的节奏。
她带着周伟康，像两条灵活的鱼，在人潮和货架间穿梭。
她看货的眼光很准，上手一摸就知道面料好坏，翻看内里和缝合处就能判断做工水平。
砍价时，她语气温和但立场坚定，不急不躁，往往能拿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打包价”。
周伟康则充分发挥了他的优势，成了他姐的“移动仓库”。同时也会帮忙与之前看过的同类商品性价比对比，并提出自己的观感，姐弟俩默契十足。
“姐，刚才那家的牛仔裤版型确实好，但价格偏高，你一口气拿了十件，风险会不会有点大？”
在通往下一个通道的拐角处，周伟康低声提醒道。
“嗯，没事，”周娉婷一脸轻松地回道，“那个水洗效果和裤型，在我们那边年轻人里会很吃香，刚开始做，可以少赚点，就当带带人气。后面我们找点利润空间大些的针织衫和打底衫平衡一下。”
说罢，两人又挤进一个专做针织衫的区域。
这里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厚度的毛衣、开衫、打底衫。
周娉婷很快被一款基础款的V领修身打底衫吸引，颜色丰富，面料手感扎实柔软。
“老板，这款打底怎么拿？”
“单色十件起，混批三十件，拿货价28！”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
周娉婷仔细检查了面料弹性和缝线：“25吧，老板。我混批拿三十件，要黑白灰三个基础色。”
“美女，25真拿不到，这含棉量高的……”
“26，我多拿几款。”
周娉婷语气干脆。
老板看了看她，终是叹了口气：“行吧行吧，26，你挑花色吧！”
就这样，姐弟俩配合默契，一家家档口看过去，比较、挑选、砍价、开单。
不知不觉间，周伟康已经拉了四五趟货先行放在大巴车两侧的储物箱里了。
而随着周娉婷手中的发货单越来越厚，周娉婷的钱包也渐渐瘪了下去……
时间在讨价还价和穿梭人流中飞快流逝。
在周娉婷选定最后一批适合年轻女孩的仿皮小皮裙，付完款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差不多了，伟康。”
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弟弟手里厚厚一沓单子，“这批货够我试水了！”
周伟康看了一眼姐姐手中那叠沉甸甸的发货单，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姐，你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姐弟俩相视一笑，转身朝着大巴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顶棚洒下来，照亮了他们额头的汗水，也照亮了他们眼中对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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