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些微暖意,却仍裹挟着残冬的寒峭。博望城的护城河冰面开始消融,冰块碰撞的脆响在晨光里此起彼伏。龙弈站在南城门的谯楼,望着远处渐绿的原野,冻土下的草芽正攒着劲要冒出来。阿婷新绣的帕子揣在怀里,丝帕上绣着的迎春花枝缠着金线,姑娘说这是 “春到福至” 的寓意,边角还缝了层薄棉,捂在怀里暖融融的。
“王翦的先锋队在青杨林扎营了。” 赵彻的弓斜倚在谯楼的木柱上,弓弦缠着新换的牛筋,他正用指尖摩挲箭杆上的螺旋纹,“探马说他带了批西域染料,能把麻布染成与青杨林叶色相近的碧色,想让士兵伪装成林莽突袭。”
龙弈的目光落在城内的染坊,坊顶的烟囱冒着淡青色的烟,风卷着染料的气息飘过来,有苏木的腥甜混着靛蓝的清苦。昨夜清点染料,发现少了十五桶靛蓝,染坊的青石板上有串浅痕,痕边散落着些棕褐色的碎屑 —— 那是赵将军部下鞣制皮革用的栲胶,用来固色效果极佳。“让项老将军的人把所有染料都入窖。” 他忽然对亲卫说,呵出的白气在晨光里很快散去,“每个窖口设双岗,南楚旧部与赵将军的人各守一岗。”
中军帐的炭火渐渐弱了,项云的铁枪靠在帐壁,老人用布擦拭着枪杆上的木纹,银须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白:“龙统领可知,南楚旧部的染匠今日去领靛蓝,被赵将军的人拦在窖门外?” 他将一块染成碧色的麻布放在案上,布面的光泽均匀柔和,“他们说染料是赵部先申领的,轮不到咱们这些‘外行’糟蹋。”
赵勇的铁枪几乎同时撞开帐门,老人的靴底沾着些新泥,在地上印出串串脚印,枪杆上还挂着几缕枯草:“项老头休要胡言!” 他从怀里掏出块染坏的麻布,重重拍在案上,布面的碧色斑驳不均,“这是在青杨林捡到的,布纹是南楚特有的斜纹织法,分明是你们偷偷运染料去私通秦军!”
龙弈的指尖捏起一点棕褐色碎屑,在指尖轻轻捻动。碎屑里混着些细小的纤维,带着刺鼻的酸味 —— 那是青杨林特有的酸浆果汁液。他忽然想起赵彻说的西域染料,传闻王翦军中的工匠最擅长用酸浆果汁液破坏靛蓝的发色,让染好的布料遇水褪色。“这栲胶里掺了东西。” 他将碎屑泡在盛水的瓷碗里,水面立刻浮起层泡沫,“是酸浆果汁液与秦地的明矾混合而成,会让靛蓝失去固色能力。”
帐外忽然传来苏雅的惊呼,像颗石子打破了晨的宁静。众人冲出去时,正看见凌丰的银枪挑着个黑影从染坊的后窗跃出,枪尖的寒光映着黑影怀里的陶罐,罐口溢出的碧色液体在地上漫开,黑影的衣襟上绣着的 “赵” 字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嵌着些靛蓝粉末。
“他往染料里兑东西!” 苏雅抱着药箱站在晨露里,裙角沾着些草叶,“我刚给染匠送治过敏的药膏,看见他把罐里的液体往靛蓝桶里倒,搅过的染料都发了浑!”
黑影被按在地上时,怀里的陶罐摔得粉碎,流出的液体在新草芽上漫开,原本翠绿的草叶瞬间变得枯黄。“是王翦的人逼我的!” 他忽然嘶哑地哭喊,额头抵着沾着露水的泥土,“他们说只要弄坏你们的染料,再嫁祸给南楚旧部,就让我儿子去秦地学染艺……”
龙弈的目光落在碎陶罐旁的半片麻布上,布角的织法与赵彻在青杨林捡到的残片一模一样。他忽然注意到项云铁枪的枪缨,红绸里裹着的丝线是南楚特有的桑蚕丝,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把青杨林的地形图拿来。” 他对参军说,声音平静得像初春的湖面。
舆图铺开时,晨光的光晕在 “迷魂阵” 三个字上跳动。那里的树林按八卦方位栽种,寻常人进去极易迷路,林心的土台上有前朝留下的信号塔,传闻塔下的暗格里藏着烟火引信。“这迷魂阵是天然的伏击圈。” 项云的铁枪在舆图上轻轻一点,老人的银须微微颤动,“塔上的了望口能看清四周的动静,烟火升起时能传信给十里外的营地。”
龙弈忽然笑了,指尖在迷魂阵的位置画了个圈:“王翦想借咱们的手触发信号塔,咱们就将计就计。” 他转向赵勇,“明日让你的人假装与南楚旧部争夺染料,故意让王翦的斥候看见。”
子夜的星光稀疏了些,龙弈站在染坊的地窖前,望着项云指挥工匠调制染料。老人的铁枪挑着块染好的麻布,银须上的露水落在布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统领真要把这遇水褪色的布料送进迷魂阵?秦军看见会起疑的。”
“褪色的才是好布料。” 龙弈的手按在地窖的石壁上,那里的凿痕与阿婷帕子上的迎春花枝纹一模一样,“我让赵彻在信号塔的旗杆上系了铜铃,听见铃响,就带兵绕到阵后。”
次日清晨的青杨林,赵勇的铁枪果然如预期般与项云的人在迷魂阵边缘争执。林子里的王翦伏兵忽然涌出,披着碧色麻布的士兵像群移动的树影,很快将两人包围。“龙弈果然中计了!” 王翦的吼声在林间回荡,他挥手下令,“放信号烟!”
就在此时,项云的铁枪忽然从信号塔的暗格里探出来,枪尖挑着个火折子,在晨雾里划出明亮的弧线。随着老人一声暴喝,南楚旧部的士兵纷纷拉动绳索,藏在塔顶的烟罐 “噗” 地喷出黄烟 —— 那些烟料,正是用染坊失窃的靛蓝与硫磺混合制成的。
“怎么可能!” 王翦的惊呼声被铜铃的脆响淹没,他望着从阵后杀来的赵彻,忽然明白自己中了计。
龙弈站在迷魂阵的最高处,看着秦军在黄烟中溃散。凌丰的银枪挑着秦军的军旗,枪尖的寒光映着朝阳;苏雅的药箱放在信号塔的台阶上,姑娘正用新配的药膏给被烟呛到的士兵敷治;赵勇的铁枪横扫千军,银须在晨光中泛着金红。
战斗结束时,立春的太阳升高了些,给青杨林镀上了层暖意。龙弈坐在信号塔的台阶上,看着项云和赵勇分食一块麦饼,老人的铁枪偶尔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以后所有染坊的钥匙,” 他忽然开口,目光掠过林间新发的嫩芽,“由两位将军各派亲信共同掌管。”
项云的铁枪在地上顿出闷响,老人的银须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统领说得是。”
赵勇也点了点头,将半块麦饼递给项云:“之前是老夫莽撞了。”
龙弈笑了笑,摸了摸怀里的帕子。阿婷绣的迎春花果然讨喜,金线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他知道,统一天下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人心像这立春后的草木般渐生暖意,再深的隔阂也能消融。
暮色漫过青杨林时,士兵们在信号塔下燃起篝火。南楚旧部的染匠教赵勇的亲兵调制染料,赵勇的亲兵则演示如何鞣制皮革。项云正在擦拭缴获的秦军令牌,赵彻的弓靠在旁边的树桩上,箭囊里的羽箭在火光中闪着温柔的光。
龙弈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明白,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靠伪装与诡计,而是靠人心的向背。当不同地域、不同背景的人真正懂得彼此的技艺,这天下,才能真正迎来生机。
月光爬上信号塔的顶端时,龙弈的手轻轻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刀柄的温度里,藏着阿婷新缠的布条,也藏着无数人的期盼。他知道,前路纵有千难万险,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没有闯不过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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