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酒店与大学的朴素截然不同。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氛和地毯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却不失明亮,将一切镀上一层低调的奢华。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营造出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陈默按照邮件指示,来到酒店顶层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门口。深色的木门紧闭,没有任何标识。他抬手,指节尚未触及门板,门便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深色西装、身姿笔挺的年轻人,眼神锐利而平静,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在陈默脸上快速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随即垂下。
“陈老师,请进。”
会议室里灯光调得比走廊更暗一些,一张宽大的实木会议桌占据中心,桌上只放着一台静音的投影仪、几个水晶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无菌的气息。
桌旁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位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气场冷峻的郑主任,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坐姿如松,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硬壳文件夹。另一位是年纪稍长、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穿着质地精良的羊绒衫,面前摊开着一个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
郑主任看到陈默,只是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年长些的男子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陈默老师?久仰。我是论坛专家评议组的组长,姓周。这位是郑主任,你们应该见过。”
他的握手温暖而有力,时间恰到好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学者特有的舒缓节奏。
“周组长,郑主任。”陈默与他握了手,声音平稳。
“请坐。”周组长笑着示意陈默在对面坐下,自己才重新落座。那位开门的年轻人无声地退到会议室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塑。
没有寒暄,周组长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依旧温和,内容却直奔核心:“陈老师,你的报告摘要,尤其是关于非线性系统自适应调控的那部分构想,很有意思。评议组内部讨论时,产生了一些……不同的看法。所以想当面听听你更详细的阐述。”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在皮质笔记本的封面上轻轻摩挲着,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探究的专注。
陈默注意到,郑主任自始至终没有翻开他面前那个黑色文件夹,只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评估。角落里的年轻人更是如同不存在一般。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陈默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平稳,他没有去看周组长,目光反而落在郑主任那双放在桌上的、指节分明的手上,“主要是针对现有理论在极端工况下失效的问题,尝试提出一种动态资源分配的解决思路。”
他开始阐述。没有涉及任何具体的算法细节,更没有提及实验室里那个狂野的新架构,而是将那个核心的“自适应观测与动态加权”思想,用最基础的控制理论和数学语言进行包装和提炼,逻辑严谨,层次分明。
他刻意引用了几个经典教材中的范例和公认的难题作为切入点,让自己的论述听起来像是一次对现有理论体系的深度延伸思考,而非天马行空的创造。
周组长听得很认真,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几句,偶尔会插话提出一两个非常精准的技术性问题,显示出极深的专业素养。他的提问方式很客气,甚至带着鼓励,但每个问题都直指构想中最可能存在的理论漏洞或实现难点。
郑主任依旧沉默着,只是当陈默用某个极其巧妙的比喻,将复杂的反馈机制形容为“在混乱的战场上优先识别并压制最具威胁的火力点,而非盲目追求全面清剿”时,他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陈默的叙述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的克制。他能感觉到自己思维运转得异常流畅,系统反馈的知识与此刻的表达欲完美结合,既展现了足够的前瞻性和深度,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异常”的边界。他像在走钢丝,脚下是学术探讨的范畴,两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可能引来过度关注的深渊。
周组长的问题逐渐变得深入,开始触及构想中某些看似违背现有理论直觉的环节。陈默的回答依旧稳健,引经据典,用成熟的数学工具进行推导和论证,将那些超前的部分巧妙地归结为“对现有理论的另一种解读和应用拓展”。
会议室里只有陈默平稳的叙述声、周组长偶尔的提问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时间悄然流逝。
终于,周组长放下笔,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一个更加舒缓的笑容:“很受启发,陈老师。你的思路确实独辟蹊径,虽然有些地方还需要更严格的数学证明和实验验证,但这种突破框架的思考本身,就极具价值。”他看了一眼郑主任,“老郑,你觉得呢?”
郑主任的目光从陈默脸上移开,落到周组长身上,声音低沉平稳:“思路清晰,逻辑自洽。至于价值,需要实践检验。”他的评价简短至极,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像在做一份客观的技术鉴定。
周组长似乎习惯了他的风格,笑着转回头对陈默说:“看来我们评议组的争议可以暂时搁置了。你的报告,论坛组委会正式收录了,并且会安排在主会场进行交流。希望届时能看到你更精彩的分享。”
“谢谢。”陈默微微颔首。
会面似乎就此结束。周组长开始收拾他的笔记本和钢笔。
就在这时,郑主任却忽然再次开口,目光重新锁定陈默,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陈老师,平时除了教学科研,还有什么爱好?比如……下棋?”
问题来得突兀,与之前严谨的技术探讨氛围格格不入。
陈默抬眼,对上郑主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偶尔。”陈默回答,同样言简意赅。
“下棋好。”郑主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能锻炼大局观和定力。尤其是面对复杂局面,对手不止一个的时候,更要沉得住气,看清楚再落子。”
他说话时,手指在黑色文件夹的硬壳封面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
周组长收拾东西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没听到这番对话。
角落里的年轻人,目光似乎朝这边短暂地聚焦了一瞬。
陈默的视线在郑主任那敲击文件夹的手指上停留了半秒,然后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谢谢指点。”
郑主任不再说话。
周组长此时已经收拾妥当,站起身,再次向陈默伸出手,笑容和煦:“那今天就到这里。期待论坛上再见,陈老师。”
“再见。”
陈默起身,与周组长握手。郑主任也站了起来,但没有再握手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
那位如同背景雕塑般的年轻人无声地上前,为陈默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陈默走出会议室,厚厚的地毯再次吞噬了他的脚步声。身后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而精密的世界。
走廊尽头的电梯缓缓下行,镜面墙壁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郑主任最后那番关于下棋的话,和那两声轻敲,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余韵悠长。
那不再是技术探讨,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告诫,或者说,一种划界。
电梯到达一楼,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外面大堂的光线明亮而喧闹,人来人往。
陈默迈步而出,将顶楼的寂静和冰冷彻底留在身后。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新消息。那个曾经显示过来自“郑”的短信的未知号码,静默地躺在通讯录的角落。
他收起手机,走向酒店外明媚却有些刺眼的阳光。
棋局,早已开始。而新的棋子,似乎刚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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