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实验室,那股混合着金属、松香和淡淡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层无形的护甲,稍稍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那种被觊觎和被环绕的黏腻感。金奖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金属表面反射着日光灯冰冷的光,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实在感。
龙腾科技那份装帧精美的计划书则被随意地搁在角落的旧纸箱上,与一堆废弃电路板和工具手册为伍,烫金的标题在灰尘中显得有些黯淡。
兴奋劲过后,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张浩瘫坐在椅子上,几乎能听到自己肌肉松弛下来的声音,他盯着奖杯,咧着嘴傻笑,眼皮却沉重得直往下耷拉。李明摘掉眼镜,用力揉着酸胀的鼻梁,眼球干涩发烫,视野边缘泛着模糊的光晕。王磊几乎是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瘦弱的肩膀微微起伏,呼吸悠长而疲惫。
陈默没有休息。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监视了他们数日的黑色轿车果然不见了,或许是因为任务失败,或许是改变了策略。但夜色掩映下的校园,并未恢复往日的宁静。几辆陌生的、价格不菲的轿车零星停在路边,车里似乎有人,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胃里那根弦并未松弛,反而绷得更紧。金奖带来的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更汹涌的漩涡入口。
他转身,启动那台老旧的台式机。风扇发出熟悉的、略显吃力的嗡鸣。他没有去看龙腾的计划书,而是直接点开了学校内部的工作邮箱。
一封新邮件的提示弹窗跳了出来,发件人赫然是【设备处-老钱】。
主题:【关于南工大创实验室设备违规核查及处理通知(紧急)】
陈默的眼皮微微一跳,指尖冰凉地点击打开。
邮件正文措辞严厉,声称接到“群众实名举报”,经“初步核查”,认定陈默团队在省级大赛中使用的主要实验设备“序列号与资产登记不符,涉嫌严重违规挪用及资产流失”,责令其立即停止使用所有相关设备,接受联合工作组的进一步调查,并威胁“不排除追究相关责任人纪律及法律责任的可能”。邮件抄送给了校领导、纪委、以及……系主任张教授。
冰冷的文字在屏幕上闪烁,像一条猝然窜出的毒蛇,吐着信子。
刚刚还沉浸在疲惫和喜悦中的学生们被这封邮件惊动了,围拢过来。看清内容后,张浩的困意瞬间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被压抑的咆哮。李明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失去血色,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掐进掌心。王磊猛地抬起头,眼眶还红着,里面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放他娘的屁!”张浩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奖杯都晃了一下,“又是这老王八蛋!没完了!”
“他们……他们怎么敢……”李明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大赛刚结束,成绩才出来,他们就……”
“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王磊带着哭腔,声音尖利。
实验室里刚刚缓和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愤怒和绝望。龙腾画下的巨大蛋糕还悬浮在空中,冰冷的铁拳却已经砸到了脸上。
陈默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只有下颌线绷紧了些许。他关掉邮件窗口,动作稳定得不像刚刚接到一纸“罪状”。他没有理会学生们的激愤,而是直接拿起桌上那部老旧的固定电话,拨通了一个校内短号。
“刘教授,是我,陈默。”他的声音平静如常,“设备处发了份通知,关于我们实验室设备核查的,抄送名单挺长,您可能收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刘教授沙哑却沉稳的声音:“刚看到。荒唐。”顿了顿,老人补充道,“别慌。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流程上的事情,有时候,比的是谁更讲规矩,也更懂规矩。”
电话挂断。陈默放下听筒,塑料外壳上留下他指尖冰凉的印记。
“老师,现在怎么办?”李明急切地问,声音依旧发颤,但看到陈默的冷静,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个存放着废旧零件的纸箱旁,从最底下翻出一个边缘磨损的牛皮纸档案袋。袋子里是一叠皱巴巴、已经泛黄的票据和文件复印件。最上面是一张手写的收据,盖着财务处的红章,金额伍佰元整,事项:废金属残值折价处理(序列号S-7b-431至435),日期清晰。
还有一份当时设备处和财务处联合批准的废旧资产处理流程单,编号cZ-2023-1107,白纸黑字,公章赫然。
这些不起眼的、几乎被遗忘的纸张,此刻在灯光下,却仿佛闪烁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
“李明,”陈默抽出那几张关键的纸,“扫描,高清。将所有票据、流程单、以及邮件本身,打包加密。发送至校长信箱、纪委公开受理邮箱、省教育厅纪检组公开邮箱。邮件标题:【关于设备处不实指控及涉嫌打击报复的情况反映及证据提交】。”
他的语速平稳,指令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砸进凝固的空气里。
李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划燃的火柴。对啊!对方想用所谓的“程序”和“举报”来压人,那就用更正式、更公开的程序打回去!他一把接过那些纸张,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迅速地将它们放到扫描仪上。机器发出嗡嗡的轻响,红灯闪烁,像是沉睡的武器开始预热。
“张浩,”陈默看向依旧怒气冲冲的体育生,“去行政楼三楼,档案室。找到去年第四季度的废旧资产处置归档目录,找到编号cZ-2023-1107的那一卷,原件。守在旁边,任何人,包括设备处的人,想要调阅或‘核验’,立刻给我打电话。”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守住原始证据!他重重一点头,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恶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瓮声道:“明白!谁他妈也别想动!”他转身就往外冲,脚步踩在地上咚咚作响,像一头出击的战象。
“王磊,”陈默最后看向最胆小的学生,“登陆学校oA系统,实时关注任何关于我们实验室、大赛获奖项目、或者设备核查的通知公告。有任何新动静,立刻截图保存。”
王磊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跑到电脑前,手指虽然还有些抖,却异常专注地操作起来,将恐惧化为了对屏幕的死死盯防。
陈默自己则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起草那份情况反映邮件。措辞冷静,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直指设备处指控不实,并暗示其背后可能存在针对获奖团队的恶意打击报复。每一个用词都经过斟酌,像编写一段精密代码,没有情绪,只有事实和规则。
扫描仪的嗡鸣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以及王磊偶尔汇报“oA没有新通知”的细微声音,在实验室里交织。一种不同于之前愤怒绝望的、带着锐利锋芒的气氛逐渐凝聚。
邮件编辑完毕,附件添加。陈默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推搡,而是两声克制甚至称得上礼貌的轻叩。
所有动作瞬间停止。目光投向门口。
陈默点击了发送。邮件滑入虚拟通道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进。”他开口道。
门被推开,出现的却不是预料中的设备处人员,而是系主任张教授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助理。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挂着和以往别无二致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和闪烁。
“陈老师,恭喜获奖啊!真是为我们系争光了!”助理笑着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实验室,在角落那份龙腾计划书和正在扫描票据的李明身上停留了一瞬,“张主任特意让我来送份文件,关于下学期科研经费分配调整的初步方案,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您现在可是我们系的招牌了。”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热情,仿佛之前的一切刁难都从未发生。
陈默没有去看那份文件,目光平静地落在助理脸上:“设备处的通知,张主任看到了吗?”
助理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哦,那个啊……下面的人办事毛躁,可能有点误会。张主任已经知道了,正在了解情况,肯定会妥善处理的。您别担心,先看看这个经费方案?主任特意嘱咐,要给您这边倾斜资源……”
他的话圆滑得像涂了油,试图将之前的攻击轻描淡写地抹去,并用新的诱饵转移视线。
陈默拿起那份经费方案,随手翻了一页,看到上面给其他几个关系户项目大幅增加的预算,以及给自己实验室那象征性提高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额度,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将文件合上,推回给助理。
“经费的事,按规矩流程走就行。”陈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设备处的事,我们也按规矩流程走了。该提交的证据和说明,已经发送给该送的部门了。”
助理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没料到陈默如此直接和迅速。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陈默已经转过身,重新面向电脑屏幕,背对着他。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准备接下来的项目迭代了。”逐客令下得明确而冰冷。
助理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那份失效的诱饵,灰溜溜地转身离开,关门的动作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仓促。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夜色更深。远处那些停在路边的车里,似乎有人拿起电话在急促地说着什么。
防火墙已经竖起。
反击的代码,已然发出。
而暗流之下的碰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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