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洞的规模超乎想象,穹顶高悬,隐约有发光的水晶矿脉,如星辰一般点缀其间,提供着微弱而持久的光源。
下方那一片浩瀚的金红色枫林,在氤氲的雾气中静默地燃烧,散发出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与之前溶洞的死寂阴冷,判若两个世界。
祭坛的轮廓,在枫林深处若隐若现,古老而神秘。
箫景轩藏身于洞口边缘的岩石后,屏息观察。
拜火教那一些暗红色的身影在林中穿梭,约莫有十余人,行动谨慎,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他们并未聚集在祭坛周围,而是分散在枫林的外围,好像是在警戒,又像是在等待。
看来,拜火教虽然先到一步,但似乎也未能轻易地接近,或者是开启那一座祭坛。
这给了箫景轩一丝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攀爬,尽量利用茂密的枫树和起伏的地形隐藏身形。
越靠近枫林,那一股生机勃勃的暖意就越发明显。
他手臂上的伤口,甚至传来麻痒的感觉,竟然有加速愈合的迹象,人的内在元气,也似乎浙浙地充盈起来了。
这真的是一个宝地。
这“生命熔炉”的气息,果然是非同凡响。
他手中的绿色小牌——
“源生之匙”,在此地的光芒稳定了许多,不再闪烁不定,并持续指向祭坛的方向。
就在他潜入枫林不久,即将靠近中心区域之时,一阵压抑的争执声,从前方的雾气中传了过来。
“……必须尽快!‘圣火仪式’即将达到顶峰,如若不能及时将‘容器’与‘源核’连接,一切准备都将付诸东流!”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急切。
“哼,说得倒是轻巧。这‘丰饶结界’排斥一切非自然之力,强行突破只会引发反噬。你以为那老不死的守密人,为何能够阻挡我们这么久?就是借用了此地的残余力量。”
一个阴柔的女声反驳道,声音带着一丝箫景轩熟悉的冷冽——
她是那个现仼拜火教圣女!她竟然也亲自下来了!
箫景轩的心中一紧,悄悄地靠近,他透过枫叶的缝隙望过去。
只见一片稍显空旷的林间空地,拜火教圣女依旧面罩轻纱,赤红色的长裙,在红枫的映衬下更显妖异。
她的面前站着一名身着暗红金边长老服、面容枯槁的老者,刚才那沙哑的男声想必就是他。
周围还有几名核心教徒垂手而立。
“圣女殿下,”长老的语气带着不满。
“我们费尽心力,才找到这一处次级入口,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守密人的主要封锁。如今‘容器’的状态不稳,记忆冲突愈发激烈,如若一再拖延,恐生变故!史王妃那边催得也紧,她要是知道账薄至今未能到手……”
圣女冷冷打断他:“赫连长老,你是在教本座做事?还是被史王妃许下的世俗权柄迷糊了眼睛?”
赫连长老的脸色一僵,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担心夜长梦多。玄狼卫和按察使司的人,虽然被暂时阻于外围迷阵,但是却难保没有其他的高手寻找而来。”
圣女轻哼一声,目光扫过雾气深处,那巨大的祭坛轮廓:
“‘源生之核’乃天地生机所钟,岂是蛮力可夺?我们需要的是‘钥匙’和正确的‘守核人’。那赛豆豆虽是绝佳的‘容器’,但是其意志尚未完全屈服,‘丰饶’本源并未彻底地激活。如果强行剥离,成功率还不足三成。”
她顿了一顿,语气带着一丝诡谲:
“更何况……你以为本座为何要放那箫景轩一路逃窜至此?”
赫连长老显然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圣女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极致的情感,往往是打破平衡最好的催化剂。绝望中的希望,重逢的喜悦,再到眼睁睁失去的痛苦……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足以冲垮任何心灵的防御,让‘丰饶’本源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及极限的波动……届时,才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箫景轩在暗处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这妖女竟然是在利用他!
而且她早就意料到自己会找到这里来,甚至是故意放水,目的就是为了用他来刺激豆豆,从而更顺利地剥离,那所谓的“丰饶”本源!
“殿下高明!”赫连长老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道,“可是那箫景轩如今身在何处?万一他不过来,或者死在了路上……”
圣女微微地一笑,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他一定会来。而且……他已经来了。”
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箫景轩藏身的方向!
箫景轩的心中一凛,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但是圣女的目光很快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她是诈唬,还是真的发现了?箫景轩不敢确定,但是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微的锁链碰撞声,和虚弱的挣扎声,从空地的另一侧传来。
箫景轩循声望过去,心脏几乎骤停!
只见两名拜火教徒,押着一个身穿素白色囚服、手脚戴着特制镣铐的女子,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那一个女子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而迷茫,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赛豆豆!
“豆豆!”箫景轩几乎要脱口而出,可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才忍住。
他看到豆豆那陌生的眼神,心如刀割。
系统抹去的记忆,拜火教的囚禁,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一副模样。
豆豆被押到空地中央,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偶尔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一片奇异的红枫林,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绿光闪过,但很快又湮灭在空洞之中。
赫连长老连忙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个造型诡异、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灯盏,对着豆豆念念有词。
那幽蓝色的火焰跳动不定,豆豆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体微微地颤抖,镣铐上浮现出细密的红色符文,压制着她的挣扎。
“时辰将至,‘圣火’已开始牵引‘容器’的本源。”赫连长老沉声道。
圣女点了一点头:“看好她。等我们的‘客人’到场,好戏就可以开场了。”她挥了挥手。
教徒们将豆豆押到一旁,看管起来。
箫景轩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救人。
但是他知道,冲动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他必须冷静再冷静,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枫林中的雾气似乎更浓了,祭坛方向隐隐传来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突然,枫林另一侧,传来了打斗声和呼喝声!
“在那里!别让按察使司的人抢先了!”是玄狼卫那个面具头领的声音!
“放箭!掩护赵大人!”按察使司的官差也在叫嚷。
还有兵刃相交的脆响!
拜火教圣女和赫连长老的脸色同时一变。
“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突破迷阵了?”赫连长老惊怒道。
圣女的眼神冰冷:“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一些朝廷鹰犬的能耐,或者……他们中间就有精通阵法的高手。”
她当机立断,“赫连长老,你带人去拦住他们,尽量拖延时间!仪式不能被打扰!”
“是!”赫连长老立刻带着一部分教徒,冲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
空地顿时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圣女、看守豆豆的两名教徒,以及少数几个护卫。
机会!箫景轩知道,这是数方混战造成的短暂空隙,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豆豆被关押的位置潜行过去。
他利用枫树和雾气的掩护,一点点地靠近。
就在他距离豆豆只有不到十丈远,准备暴起发难之时——
异变再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斜刺里冲出,速度极快,目标直指被看守的赛豆豆!
那个身影的武功路数诡异狠辣,出手就是杀招,一瞬间就放倒了一名看守的教徒!
他是敌是友?箫景轩猛地停住脚步,凝神看了过去。
那黑影一击得手,并不恋战,拉起赛豆豆就想走。
但是赛豆豆脚上的镣铐似乎有禁制,她痛呼一声,无法快速地移动。
“想摘桃子?问过本座没有?”
拜火教圣女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已经如红云一般飘至黑影的面前,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刃,直刺对方的咽喉!
那一道黑影被迫放开豆豆,回身格挡。
两人一瞬间交手数招,快如闪电。
借着兵刃碰撞的火光,箫景轩终于看清楚了那黑影的侧脸——
他竟然是本该重伤,被玄狼卫带走的影七!
他虽然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痕,但是眼神依旧锐利。
天哪!他明明被穿透身体,他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挣脱,并追踪至此地!
“影七!”箫景轩低呼一声。
影七也看到了暗处的箫景轩,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焦急,一边抵挡圣女凌厉的攻势,一边对他疾呼:
“箫景轩!快快带她走!这妖女的目标,是激发她体内的力量!别上当!”
拜火教圣女闻言,攻势更急,娇笑道:“影七大人,你自身难保了,还要多管闲事?玄狼卫内部容不下你,不如投入我圣教的麾下,如何?”
“痴心妄想!”影七咬牙硬撑着,他显然是伤势未愈,处境艰难。
而这时候,另一边的打斗声也越来越近,玄狼卫和按察使司的人,似乎即将突破拜火教的阻拦!
场面彻底失控,陷入多方混战的局面之中!
箫景轩不再犹豫,趁圣女被影七缠住,猛地从藏身之处跃出,直扑赛豆豆!
“住手!”看守豆豆的另一名教徒见状,厉声喝道,拔刀迎上。
“你滚开!”箫景轩怒吼道,长剑出鞘,带着一路奔逃积攒的所有愤怒和绝望,剑势如虹!
那教徒本来是武功平平,如何挡得住盛怒下的箫景轩,几招之下便被一剑刺倒。
箫景轩冲到豆豆的面前,看着她空洞而迷茫的眼睛,心如刀绞:“豆豆!是我!景轩!我来救你了!”
豆豆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剧烈地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手腕上的镣铐符文闪烁不定。
“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箫景轩一挥剑,就砍向豆豆脚上的镣铐,但是那镣铐不知是何种材质,竟然火星四溅,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没有用的!那是‘封灵铐’,寻常刀剑难伤其一!”正在与圣女激战的影七,百忙之中喊道,“钥匙在妖女的身上!”
拜火教圣女看见箫景轩果然出现,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虚晃一招逼退影七,身形飘忽,她竟然舍了影七,直取箫景轩!
她的目标,始终都是激发豆豆的情绪波动!
“小心!”影七惊呼道,强吸一口气,从后面紧追而至。
前有圣女短刃如毒蛇一般刺来,后有影七试图加以援手,侧方有玄狼卫和按察使司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豆豆近在眼前,却无法带走她!
千钧一发之际,箫景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去格挡圣女的短刃,而是猛地将怀中,那一本账簿掏了出来,狠狠地砸向祭坛的方向!
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
“账簿在此!史王妃的罪证!谁抢到归谁!”
这一吼,真的是用上了内力,声震枫林!
一刹那间,几乎所有正在打斗,或者是即将冲入空地的人,都听到了,动作都为之一滞!
赵秉坤的眼睛一瞬间红了:“账薄!快,快抢!”
玄狼卫面具头领也厉声喝道:“去阻止按察使司!账簿必须由玄狼卫接管!”
就连赫连长老带领的拜火教徒,也下意识地看向了账薄飞落的方向!
拜火教圣女刺向箫景轩的短刃,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缓,目光被那飞向祭坛的账薄所吸引!
账簿本身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在此刻,它成了搅乱局势的最佳诱饵!
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和迟疑!
箫景轩没有去管账薄,而是趁圣女分神之机,猛地扑向豆豆,不是再砍镣铐,而是将她紧紧地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同时对着她的耳边,用最急切的声音呼喊道:“豆豆!杏花村!苗苗!醒一醒!”
杏花村!苗苗!这些记忆深处最关键的词语,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赛豆豆混沌的脑海之中!
“啊——!”豆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眼猛地睁大,瞳孔中那微弱的绿光骤然暴涨!
她身上的“封灵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上面的符文剧烈地闪烁!
“不好!”拜火教圣女的脸色剧变,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影七抓住机会,一刀劈向圣女的后心,逼迫得她不得不回身防御。
而玄狼卫和按察使司的人,此刻已经冲入了空地,看到账薄落在祭坛的边缘,立刻如同见了血的鲨鱼一般扑了过去。
一瞬间混战在一起,再也无人顾及箫景轩和赛豆豆!
混乱的中心,箫景轩紧紧抱着剧烈颤抖的豆豆,感受着她的体内,有一股庞大而陌生的力量正在苏醒。
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带她离开这个旋涡中心!
他看向祭坛,又看向怀中痛苦挣扎的豆豆,以及那一本作为诱饵、此刻正被各方争夺的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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