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边的血腥味尚未散去。
影七的身体被长刀贯穿,踉跄一步,鲜血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溪水与碎石。
他眼中的光芒急速地黯淡,但那一抹不甘与决绝却凝固其中。他死死盯着面露狞笑的赵秉坤,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拿下!搜身!务必找到账簿!”赵秉坤志得意满,挥手喝道。按察使司的官差们一拥而上,就要给影七戴上枷锁,进行搜检。
伏在灌木丛中的箫景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握着那一枚已失去光泽的绿色小牌,指尖冰凉。
影七如若死了,账薄如若落入按察使司之手,一切就全完了!豆豆的牺牲、一路的奔逃、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强劲的弩箭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入正要动手的那几名官差的后心!
惨叫声骤然响起,官差们应声倒地!
“什么人?!”赵秉坤大惊失色,猛地回头。
只见山涧两侧的树林中,无声无息地涌出十余名黑衣劲装的身影。
他们的行动迅捷如风,配合默契,手持制式军弩和腰刀,一瞬间就对按察使司的人形成了反包围。
这一些人的装束与影七有几分的相似,但是细节之处更为精良,气息也更加冷冽肃杀。
为首的一个人,脸上戴着半张玄狼面具,眼神锐利如鹰。
是玄狼卫!而且是比影七级别更高、更精锐的玄狼卫!
“玄狼卫办案,闲杂人等,格杀勿论!”面具头领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的目光扫过场中,在看到重伤濒死的影七时,微微地停顿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秉坤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强自镇定道:“本官乃江南按察使司判官赵秉坤,正在缉拿朝廷钦犯箫景轩的同党!尔等玄狼卫为何阻拦?莫非想包庇钦犯?”
“钦犯?”玄狼卫头领冷笑一声,“赵判官,你按察使司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北境镇抚司的案件,何时轮到江南按察使司越俎代庖?影七是否钦犯,自有我玄狼卫内部论处。至于账薄……”
他目光锐利地盯向赵秉坤,“乃北境军务要证,理应由玄狼卫接管!”
赵秉坤气得浑身发抖:“胡说!此案涉及史王妃,乃朝廷钦案……”
“史王妃?”玄狼卫头领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北境镇抚司直属天听,只听陛下调遣。赵判官是要拿王妃压我?还是说,按察使司已经成了某位王妃的私兵?”
这一句话极为诛心,赵秉坤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
对方摆明了不买史王妃的账,而且扣下来的帽子他根本接不住。
箫景轩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
玄狼卫内部,果然并非铁板一块!这一队人马明显与影七不是一路的,他们的目标明确,也是冲着账薄而来,而且态度强硬,连史王妃和按察使司的面子都不给!
。他们是皇帝的人?还是玄狼卫中另一派系?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重伤的影七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对着玄狼卫头领的方向,嘶声喊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好像是某个名字或代号,随即彻底地昏死过去。
那玄狼卫头领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震,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他不再理会赵秉坤,一挥手:“带走影七!控制现场!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玄狼卫立刻行动,两个人走上前,抬起昏迷的影七,其余人则将弩箭对准了按察使司的人。
赵秉坤的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不敢真下令与玄狼卫火拼。对方的战力明显更强,而且占着大义的名分(至少是玄狼卫自己的“义”)。
就在玄狼卫控制住场面,准备带着影七撤离之际——
异变再生!
“呵呵呵……真的是热闹非凡啊。”一个娇柔婉转,却又带着一丝诡异邪气的声音,突然从山林高处传了过来。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地抬头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赤红色镶金边的奇异长裙,脸上罩着轻纱,看不清楚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眸。
她的额间,一点殷红的火焰纹记,仿佛在跳动在燃烧着。
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数名身穿暗红色斗篷、气息晦涩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
“拜火教!”玄狼卫头领和赵秉坤几乎同时失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拜火教,一个源自西域、在中原亦颇有势力、行事神秘诡谲的教派。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红裙女子,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下方,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最后落在了被玄狼卫抬着的、昏迷不醒的影七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你们争的那个本子,还有那个叫箫景轩的人……嗯,或许还有一点别的有趣的东西,不如……都交给我吧?”
她的语气仿佛在讨要一件微不足道的玩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赵秉坤色厉内荏地喝道:“妖女!朝廷办案,岂容你等邪教妖人插手!速速地退去!”
拜火教圣女(从气势和装扮看,其地位必然极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只是这笑声之中毫无暖意,只有冰冷:
“朝廷?王妃?玄狼卫?呵……在真正的‘神谕’面前,凡俗的权柄,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轻轻地抬起手,玉指纤纤,指尖上仿佛有细微的火星缭绕。
玄狼卫头领如临大敌,厉声道:“结阵!防御!此妖女擅长精神秘法!”
拜火教圣女轻笑一声,指尖对准下方,轻轻地一弹。
并无实质的火焰射出,但是所有听到她笑声和看到她动作的人,包括躲在暗处的箫景轩,都感到头脑微微一晕,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狂热之意,竟然有一些难以集中精神!
精神攻击!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玄狼卫显然受过相关的训练,阵型微微一滞,便迅速地稳住,弩箭齐齐指向那个圣女。
按察使司的人则混乱一些,有的人眼神都开始涣散。
“冥顽不灵。”圣女似乎有一些失望,轻轻地摇头。
她的身后那一些红斗篷身影,悄然移动,如同鬼魅一般散入树林,显然他们是准备动手了。
三方势力!玄狼卫、按察使司、拜火教!
在这个偏僻的山涧,因为账薄和箫景轩(或许还有豆豆的系统关联),形成了诡异而危险的对峙!
箫景轩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局势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拜火教的突然介入,目标似乎不仅仅是账薄,那一句“还有点别的有趣的东西”让他一瞬间想到了豆豆!
他们是为豆豆而来?还是察觉到了那绿色小牌的气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现在是三足鼎立,随时可能爆发混战!而这正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现的拜火教所吸引,趁那诡异的精神秘法刚刚消散、众人心神未稳之际——
箫景轩猛地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
但是他不是冲向任何一方,也不是冲向山涧下游,而是向着侧上方——
拜火教圣女所在岩石相反方向的一处陡峭山坡,亡命地攀爬!
那里的植被更加茂密,怪石嶙峋,极难行走,但是也更难被追击!
他的突然出现,立刻打破了山下微妙的平衡!
“箫景轩!”赵秉坤第一个发现,尖声叫道。
“在那里!”玄狼卫头领也立刻下令,“弩箭准备!”
拜火教圣女的目光,也一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轻“咦”一声,似乎对箫景轩的出现并不意外,反而对他逃跑的方向产生了兴趣:“咦?那个方向……”
“放箭!”玄狼卫头领果断下令。
数支弩箭呼啸着,射向正在攀爬的箫景轩!
箫景轩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在陡坡上灵巧地行进,巧妙地利用岩石和树木躲避。
弩箭大多数钉在他身后的山石上,迸出火星,险象环生!
拜火教圣女并未下令阻拦,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喃喃自语道:“果然……有一点意思。生命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如此纯粹……是‘圣种’的共鸣吗?”
赵秉坤则急得跳脚:“快!追上去!别让他跑了!”他命令按察使司的人追击。
但是这一些人刚动,就被玄狼卫的弩箭逼退——玄狼卫显然不想让按察使司抢先抓到那个人。
山下顿时又陷入一片混乱,三方势力彼此牵制,竟一时谁也无法全力追击箫景轩!
这就给了箫景轩宝贵的逃生时间!他不顾一切地向山顶爬去,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山石。
但是他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找到豆豆线索中的地方!
就在他即将爬上一处平台,暂时脱离下方弩箭的射程之时——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上方的一块岩石上,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是拜火教的一名红斗篷教徒!他们的人早就已经暗中散布开来!
那教徒一言不发,直接一掌拍下,掌风中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竟让箫景轩的呼吸一窒!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下方是虎视眈眈的三方势力!
箫景轩的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他猛地拔出长剑,不是格挡,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剑刺向对方拍来的手掌,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那教徒似乎没意料到,他会如此地拼命,掌势微微一滞。
就在这一刹那的空隙,箫景轩的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竟然向着侧下方一道被藤蔓遮掩的、极其狭窄的岩石裂缝中,跌落下去!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影瞬一间被黑暗的裂缝吞没。
上方的红斗篷教徒一愣,收掌上前查看,只见那裂缝深不见底,藤蔓晃动,已经不见人影。
山下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都是一怔。
“掉下去了?”赵秉坤愕然。
玄狼卫头领的眉头紧锁。
拜火教圣女轻盈地从岩石上落下,走到裂缝边上,感受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嗯,有趣……竟然逃向了那里……看来,‘圣种’的指引比我想象的更强。”她似乎并不着急,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追!”赵秉坤毫不甘心,命令手下绕路去裂缝下方搜寻。
玄狼卫头领也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看守按察使司和监视拜火教,另一路同样也尝试绕道去山下搜寻。
拜火教圣女却轻轻地抬手,制止了身后想要跟随的红斗篷教徒:
“不必了。那里……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我们……只需等待便可。”
她转过身去,目光扫过玄狼卫和按察使司的人,轻声,笑道:“诸位,看来我们要暂时合作一下了?或者,继续打一场,让那小鱼儿跑得更远?”
山下,暂时的混乱,因箫景轩的意外跌落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和新的勾心斗角之中。
而跌入裂缝的箫景轩,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断地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岩壁,最后重重地摔落在一堆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叶腐殖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清醒过来,浑身如同散架一般疼痛。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头顶极高的裂缝处,透下些许的微光,隐约可见周围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他还活着,但似乎摔得更深了。
他苦笑着检查自身,伤势加重,但幸运的是没有摔断骨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账簿还在,那一枚绿色小牌也还在。
他拿出小牌,惊讶地发现,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它竟然再一次发出了微弱的绿色光芒!
虽然依旧黯淡,却比之前在阳光下,更清晰一些。
而且,这光芒指向溶洞深处的一个方向。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小牌到了这里,反而重新亮起来了?难道……豆豆线索中的那个地方,就在这地下?或者,这溶洞通往那个地方?
希望再一次从绝望的深渊中微弱地燃了起来。
箫景轩咬紧牙关,以剑为杖,支撑起身体,循着那一点微弱的绿光,一步一步,向着溶洞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与可能存在的希望之源,艰难地前行。
他的逃亡之路,仿佛从一个绝境,又跌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却也可能藏着转机的神秘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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