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坊的地下交易会，林玄后来又去过几次，每次都改换容貌，谨慎挑选，偶尔能淘到一些有趣但无关紧要的小玩意，更多时候只是作为一个安静的观察者，收集着流动的信息。
这一夜的交易会与往常并无不同，昏暗的密室，隐匿的人群，低声的讨价还价。
林玄依旧隐在角落阴影里，神识如同平静的湖面，映照着场中一切，却不起波澜。他今日并无特定目标，只是习惯性地来此，如同渔夫撒网，静待可能出现的、于他有用的小鱼。
交易进行过半，大多是些寻常赃物或鸡肋之物，引不起他多少兴趣。
直到两名看似相熟的筑基初期修士，在完成一笔交易后，并未立刻分开，而是凑近了低声交谈起来。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还布下了一层简单的隔音结界，显然不想让旁人听见。
但这层粗糙的结界，在林玄的神识面前，形同虚设。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落云宗’那边好像收留了几个从北边逃过来的人。”一人语气带着些许神秘。
“北边？哪个北边？难道是……青岚宗的余孽？”另一人声音略显惊讶。
“嘘！小声点！什么余孽不乏孽的，现在谁还管那个？听说就是几个女修，领头的是个老太婆，好像以前还是个什么丹师，带着个徒弟，据说炼丹手艺还行，落云宗正好缺这方面的人，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啧啧，青岚宗当年也是大宗门，说没就没了……哎，对了，那对师徒叫啥来着？”
“好像……姓楚？师父叫楚什么不清楚，徒弟好像叫楚雨柔？对，是这个名字。听说黑煞宗那边好像还在悬赏捉拿她们呢，不过落云宗虽然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应该能护住吧……”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转而讨论起其他话题。
角落阴影里，林玄兜帽下的脸庞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一丝。
楚雨柔……和她师父。
原来她们成功逃出来了，还加入了南边另一个以炼丹闻名的小宗门“落云宗”。
落云宗他知道，实力比全盛时期的青岚宗稍弱，以丹道立宗，门风相对温和，与黑煞宗素无往来，也确实隔得颇远。黑煞宗的触手暂时还伸不到那么长，她们在那里，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得知这个消息，林玄心中那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乎当年赠丹之事的因果线，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平息，近乎消散。
当年随手种下的善因，对方早已以灵石和感激偿还。后续她们是生是死，道途如何，已与他无关。
他并非冷酷无情之人，但也绝非滥好人。修仙界每日都在上演无数悲欢离合，他救不过来，也不想救。每个人的路，终究要自己走。
除非……未来某一天，她们真的遭遇无法渡过的必死之局，而他又恰好身处附近，且出手的风险可控……或许，他会看在当年那点香火情分上，暗中出手一次，彻底了结这番因果。
但也仅仅是“或许”。
更多的可能，是自此相忘于江湖，再无交集。
念头闪过，便如清风拂过深潭，未曾留下多少痕迹。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交易会本身，关注着后续出现的物品。
交易会结束，林玄随着人流悄然离开，绕路返回店铺。
夜深人静，他坐在静室之中，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给自己泡了一壶凡间带来的粗茶。
茶虽苦涩，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想起当年那个在马厩前焦急无助的少女，想起她送上丹药灵石时的真诚感激，想起她后来成为内门弟子、亲传弟子时的欣喜……
如今，她是落云宗的弟子了。以她的心性和在丹道上的天赋，在那里或许能走得更远。
“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路。”林玄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低声自语，“平安就好。”
这份源于多年前的因果，至此，在他心中已然了结。他不会刻意去打听，更不会去追寻。知道了，便知道了，如同知道一件与己无关的江湖轶事。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身。
感受着体内那枚金丹的状态，已然圆融完满，光华内蕴，达到了金丹初期的极致巅峰。丹元澎湃如潮，却又被完美约束，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自然而然地迈入中期。
《长生道果》的特性便是如此，无灾无劫，水到渠成。他无需像其他修士那般为突破瓶颈而焦头烂额，四处寻求灵丹妙药或冒险冲击。
他只需要继续积累，继续沉淀，时机一到，自会突破。
而他要做的，便是在突破之时，依旧能完美地隐藏一切异象，不引起任何存在的注意。
这才是他需要花费心思的地方。
放下茶杯，林玄缓缓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修炼之中。
金丹缓缓旋转，吸收着系统每日稳定灌注的修为，以及从外界汲取的、经过层层阵法过滤的稀薄灵气，默默积累着力量。
店铺之外，万籁俱寂。
店铺之内，一位金丹真人气息平稳，正在向着更高的境界，稳健而无声地迈进。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因果，皆已成为身后之路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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