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身形便已跨越千里,北荒那片本该贫瘠的土地,此刻却铺满了望不到尽头的翠绿。
灵气化作的“自由之雨”果然名不虚传,将这片死地催生出了勃勃生机。
一株株灵稻饱满挺拔,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金色的波浪在微风中起伏,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然而,林风的神识扫过,却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田埂上,村落里,那些本该欢天喜地的农夫们,脸上却挂着一种与这丰收景象格格不入的愁苦与麻木。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迟缓,仿佛这遍地的黄金,与他们并无干系。
他身影一闪,出现在一位正在田边发呆的老农身旁。
老农被这突兀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旋即便恢复了那死水般的平静。
“老丈,如此丰年,为何愁眉不展?”林风的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
老农看了他一眼,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丰年?是丰年……”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一株饱满的稻穗,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痛惜,“可这些,都不是我们的。”
林风眉头微蹙:“此话怎讲?这地是你们开垦的,这稻是你们种下的。”
“是啊,”老农苦笑,“可收割之后,所有灵稻都必须上交。‘天路商会’的人会过来,统一收购,一粒都不能私藏。至于价格……由‘公议堂’说了算。”
“公议堂?”林风心中一动,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是啊,公议堂,说是大家公议,可我们这些泥腿子哪有说话的份?”老农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堂主是位大学问家,听说是从天都来的大人物,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北荒的‘公平’与‘长远’。他说我们自己存粮,容易发霉腐坏,不如统一收储,按需分配,这样就没人会饿肚子了。”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堂主是谁了。
“他叫什么?”
“忘了,只记得大家都尊称他为‘言师’。”
果然是他。
那个曾经教导他言语之术,辩论之道的老师。
那个坚信秩序与集体高于一切,认为个体的情感与欲望是混乱之源的智者。
林风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老农那双被生活磨平了所有希望的眼睛,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
他想起了言师曾经的教诲:“言语是利剑,能为万民开智,也能为万民立规。”
可现在,这规矩却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们给了你说话的嘴……”林风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自言自语,“……却掐住了你吃饭的喉。”
与此同时,一处戒备森严的巨大仓库外,叶红绫身披赤凰战甲,手持战戟,眼神锐利如鹰。
接到林风的传讯,她即刻率领一队亲卫,以彻查军粮储备为名,强行闯入了天路商会的总库。
商会的管事满脸堆笑,一边引路一边解释:“将军明鉴,我们商会的一切都按公议堂的规矩来。所有灵稻,三成碾米后返还给农户作为口粮,剩下的七成,全部储存在这个‘共济仓’里,以备荒年,绝无半点私藏。”
他指向库房内堆积如山的粮袋,以及墙上一本翻开的巨大账册,上面用朱砂笔清晰地写着每一笔出入记录,“三成归民,七成储公”,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叶红绫冷哼一声,并未去看那本粉饰太平的账册。
她体内的战神血脉微微一震,金色的图腾之力自她双眸中流转而出。
在她的视野里,整个仓库的结构变得透明,土石、砖瓦都无法阻挡她的探查。
果然,在那堆积如山的粮山之下,地面深处,一条被灵纹巧妙掩盖的暗道赫然在目。
暗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正有一队队被操控的傀儡,将一袋袋灵粮悄无声息地搬运进去,仿佛一条贪婪的蟒蛇,正在窃取着整个北荒的生命之源。
“好一个‘共济仓’!”叶红绫怒极反笑,手中的赤凰战戟发出一声嘹亮的凤鸣。
她不再废话,战戟高高举起,挟着万钧雷霆之势,猛然劈下!
轰隆!
地面崩裂,尘土飞扬,坚固的石板在霸道的戟劲下化为齑粉。
那条隐藏的暗道,连同其中正在搬运灵粮的傀儡,瞬间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商会管事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叶红绫一脚踏在裂缝边缘,战戟直指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如同冬日的寒冰:“你们口口声声为公,背地里却在挖掘北荒的根基,建你们自己的新王朝!”
另一边,白小怜正穿行于村落的茅屋之间。
她听闻许多百姓在丰收之后,反而“病”倒了,一个个精神萎靡,食欲不振。
她以医灵体质,为一位躺在床上的妇人细细触诊,灵力在她体内流转,探查着每一寸经脉。
然而,妇人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并无半点病灶。
可她的心脉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恐慌与焦虑。
“大妹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白小怜柔声问道。
妇人睁开空洞的眼睛,喃喃道:“粮……粮没了……下一顿的‘统配粮’还没发下来……要是断了……我们……我们可怎么办啊……”
白小怜心中一颤,她明白了。
她又走访了几户所谓的“病户”,情况大同小异。
他们并非病于身,而是病于心。
长期依赖“统配”制度,让他们忘记了如何自主生活。
种子如何筛选,土地如何轮作,粮食如何储藏……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正在从他们的记忆中萎缩、消失。
他们被圈养在“公平”的牢笼里,一旦投喂稍有延迟,便会立刻陷入灭顶的恐慌。
走出最后一间茅屋,看着村中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白小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他们不是懒……”她哽咽着对身边的弟子说,“他们是被那种扭曲的‘公平’,驯化成了只会仰望天空,等待投喂的乞丐。”
夜幕降临,林风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倒出一些灰黑色的粉末,那是“混沌语”被焚烧后的残灰。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让弟子们悄悄走访。
不久,弟子们带回了一些东西:有农夫冒着风险从米缸底偷藏的一捧最好的种子,有老匠人私下打磨,藏在床板下的几件小型农具,还有妇人从衣角、鞋底拆出来的,一粒粒积攒下的余粮。
这些东西,是人们心中尚未完全泯灭的,对“私有”和“自主”的最后一点念想。
林风将这些东西汇集在一起,混入混沌语的残灰。
他催动体内的混沌之力,开始炼化。
那捧种子在灰烬中沉浮,吸收着匠人工具上的坚韧,汲取着妇人余粮中的希望。
混沌的力量将这一切扭合、重塑,最终,一捧闪烁着微光,蕴含着蓬勃生机的新种子出现在他掌心。
他将其命名为,“自生种”。
“去吧,”林风将种子分发给弟子,“暗中交给那些心中还有火的人。并附上我的话:这一把,不归天,不归官,只归你手。”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夜之间,无数颗“自生种”被悄悄埋入了那些被法令禁止开垦的荒地、田埂、甚至是自家的院墙角落。
七日之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被播下种子的荒地,仿佛被注入了疯狂的生命力,一夜之间疯长出金黄的稻田。
这些私田的灵稻,其生长速度和饱满程度,竟丝毫不亚于商会控制的灵稻田。
消息不胫而走,天路商会的统购率应声暴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北荒大地之上,星星点点的“私田”汇聚成了燎原之势。
公议堂内,言师脸色铁青。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镇压,一声惊天动地的鼓鸣,从堂外传来。
叶红绫手持一柄古朴的战鼓,立于公议堂门前。
此乃“逆时鼓”,鼓声并非作用于人,而是作用于天地间的灵纹法阵。
咚!
第二声鼓响,公议堂内用于安抚、操控人心的灵纹开始剧烈震颤,浮现出无数裂痕。
咚!
第三声鼓响,所有灵纹应声破碎!
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无形枷锁被彻底粉碎。
叶红绫大步踏入堂中,将一本从暗道中搜出的真正密账扔在地上。
“言师,看看你的‘公平’!”她声若洪钟,当众宣读起密账上再造的内容:九成的灵粮被运往一处名为“新薪”的神秘据点,账目上的消耗,足以一个王朝!
真相大白,被鼓声震醒的百姓们怒火滔天,他们冲向了那座巨大的“共济仓”,推开了大门,将属于自己的粮食一袋袋搬了出来。
叶红绫飞身立于粮山之巅,赤凰战戟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振臂高呼,声传百里:“你们种的,你们收的,凭什么要跪着领回去?!”
“拿回来!”“是我们的!”
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洪流,天路商会和公议堂的虚伪统治,在这股洪流面前,如同沙塔般轰然崩解。
林风没有参与那场狂欢,他静静地站在一块新开垦的私田之间。
一个老农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数着一株稻穗上的谷粒,一边数一边咧着嘴笑骂:“他娘的,这才是老子的稻子,一粒都不能少!”
看到这一幕,林风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低声自语:“饭要香,路……得是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话音落下,他感到怀中的那枚“新薪石”传来一阵温热。
他将其取出,只见石头表面最后一道模糊的刻痕,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彻底圆满。
那是一行古老的文字,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箴言:
……生不靠施舍。
危机似乎已经过去,北荒大地重归平静,洋溢着一种踏实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田野。
林风漫步在村落之间,准备找个地方歇脚。
然而,当夜幕完全笼罩大地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村子里没有想象中的喧闹与欢庆,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透出一种柔和而奇特的光晕,那光芒不似烛火,也非灯笼,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频率。
林风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整个村落,乃至远方视线所及的所有村落,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同样的微光。
夜风吹过,带来的不是丰收的米香,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并非来自气温,而是源自于这种过于整齐划一的安详。
饥饿的喉咙被解开了,但一种新的、看不见的枷锁,似乎又悄然套上了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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