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梧桐树叶。
开始泛出浅浅的黄边。
风一吹过。
便窸窸窣窣地响。
阳光透过渐疏的枝叶。
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白羽抱着书本。
走在从教学楼回宿舍的林荫道上。
步伐看似悠闲。
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扫过迎面走来的每一个面孔。
路旁长椅上每一个静止的身影。
以及那些光影交错、可能藏匿的角落。
他的左肩已经基本感觉不到异样。
只有在进行大幅度或爆发性动作时。
才会有一丝迟滞和隐约的酸感提醒着曾经的创伤。
但这并未影响他重新融入校园的节奏。
他甚至开始恢复傍晚的慢跑。
沿着学校操场固定的跑道。
速度均匀。
呼吸平稳。
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注重健康的学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每一次摆臂。
每一次迈步中。
他都在下意识地调整着重心。
优化着发力方式。
测试着左臂的耐受度。
这既是康复的延续。
也是一种不间断的自我评估。
他在为可能到来的“意外”。
做着最基础的准备。
白玉的生活也似乎走上了正轨。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草木皆兵。
但那份警惕已经内化成了习惯。
他学会了更高效地分配注意力。
在课堂上。
他能专注听讲。
但当有人频繁进出教室。
或者窗外有长时间停留的车辆时。
他的神经会立刻微微绷紧。
在食堂里。
他能和同学谈笑风生。
但眼角的余光。
始终会留意出入口和那些独自用餐、行为略显突兀的人。
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规划自己在校园内的行动路线。
尽量避开人烟稀少的小径和地下室。
选择灯火通明、监控覆盖完善的主干道。
这些改变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
却让白羽看在眼里。
一天下午。
白玉去图书馆还书。
在穿过图书馆后面那片小树林时。
他隐约听到树丛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像是快门连续工作的“咔嚓”声。
很轻。
很快。
淹没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
若是以前。
他绝不会留意。
但此刻。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强迫自己没有立刻回头。
而是装作系鞋带。
自然地蹲下身。
用这个动作作为掩护。
眼角的余光迅速而隐蔽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树影摇曳。
光线昏暗。
他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灌木丛。
和似乎一闪而过的、某个深色衣角。
无法确定是不是看错。
也无法确定那声音是否真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继续向图书馆走去。
但步伐悄然加快了几分。
后背的肌肉微微绷紧。
直到走进图书馆明亮宽敞的大厅。
被暖气和人流包围。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微缓解。
他靠在借阅台的旁边。
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心跳。
手心微微出汗。
是错觉吗？
还是……真的又被盯上了？
晚上回到寝室。
他犹豫再三。
还是把下午的遭遇告诉了哥哥。
他没有夸大其词。
只是客观地描述了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模糊影像。
白羽听完。
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
没有立刻说话。
他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一角。
观察着楼下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小树林。
“有可能只是有人在拍照。”
白羽的声音平静。
听不出波澜。
“学校里喜欢摄影的学生很多。”
白玉看着哥哥的背影。
知道这话更多是在安抚他。
“但是……”
他张了张嘴。
“但是，你的警惕没有错。”
白羽转过身。
打断了他。
目光锐利地落在白玉脸上。
“无论是不是错觉，保持这种警觉是必要的。你今天的应对……还算冷静。”
这几乎算是哥哥能给出的最高褒奖了。
白玉愣了一下。
心底因为下午那件事而产生的后怕和不安。
竟然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被认可的细微雀跃。
“我……我只是下意识那么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下意识，是最好的状态。”白羽走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教导的意味，“说明你开始把安全意识变成身体的本能。这比任何刻意的防备都更有效。”
他顿了顿，看着白玉：“不过，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在无法确定危险时，优先选择进入人多、开阔、有监控的区域。不要独自深入探查，明白吗？”
白玉用力点头：“我明白！”
他知道，哥哥在教他更实际、更安全的应对方法。
这比单纯的保护，更让他感到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可以共同面对风险的“伙伴”。
虽然，他依然很弱。
接下来的几天。
白玉发现，哥哥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日常互动中，给他灌输一些更具体的安全知识和技巧。
比如。
在人多的地方如何利用人群和障碍物摆脱可能的跟踪。
如何利用手机快速发送预设的求救信息。
如何观察一个人的走路姿态、眼神和手部动作，来判断其是否经过训练或心怀不轨。
这些“课程”进行得悄无声息。
可能只是在一起去食堂的路上。
或者晚上在寝室休息的间隙。
白羽的语气总是很平淡。
像是在随口闲聊。
但白玉听得无比认真。
他知道，这些都是哥哥在“猎狐”基地学到的，甚至是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
拼命吸收着这些带着硝烟味道的知识。
他甚至还找来了相关的书籍和公开资料进行对照学习。
试图理解背后的原理。
他发现，自己对这些内容的兴趣，远远超过了专业课。
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在他心中燃烧。
他不仅仅是想保护自己。
更想……弄明白哥哥所处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想理解哥哥的选择。
想分担哥哥的压力。
这种心态的转变，悄然而深刻。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保护和指导。
他开始主动去探寻，去学习，去思考。
一天晚上。
白玉在做一组核心训练时。
突然对旁边看书的哥哥问道：
“哥，‘猎狐’……平时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凌雨哥和凌风哥，他们不用上课吗？”
白羽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
抬起眼。
看向弟弟。
白玉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单纯好奇。
而是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
白羽沉默了几秒。
合上书。
“他们有他们的身份和掩护。”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但真实的回答，“‘猎狐’的队员，平时就是普通人。学生，职员，或者其他任何职业。只有在必要时，才会被召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为了更好的隐蔽和行动。”
白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就像电影里的特工那样？”
“没那么夸张。”白羽淡淡道，“但性质类似。维护的是另一种层面的秩序和安全。”
他没有深入解释“兽人案件”的具体含义。
那对现在的白玉来说，还太遥远，也太危险。
白玉看着哥哥平静无波的脸。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烁。
他没有再追问。
但心里对那个神秘的组织，以及哥哥未来可能面对的生活，有了一个稍微清晰一点的轮廓。
危险。
隐蔽。
责任重大。
他低下头。
继续自己的训练。
动作更加用力。
仿佛要将所有的决心，都灌注到每一次发力之中。
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真正踏入那个世界。
但他希望。
当风雨来临时。
他至少能站稳脚跟。
不成为那个需要被牺牲、被保护的存在。
夜色渐深。
寝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轻微的呼吸声。
兄弟二人各自忙碌着。
一个在知识的海洋中汲取力量。
一个在体能的磨砺中锻造坚韧。
窗外。
城市的灯火绵延不绝。
如同暗夜里守望的眼睛。
注视着这片看似平静的校园。
也注视着其中。
正在悄然成长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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