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
矗立在荒野的寒意里。
风从腐朽木板的缝隙钻入。
发出细微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哨音。
白玉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柱。
蜷缩在黑暗中。
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幼兽。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
抗议着过度消耗后的虚脱与遍布的伤痛。
寒冷如同无孔的毒蛇。
从潮湿的裤管、破损的衣袖钻入。
缠绕骨骼。
试图将最后一点体温也掠夺殆尽。
他紧紧裹着那件从背包里拿出的、属于白羽的旧外套。
尽管它同样潮湿冰冷。
但上面残留的、几乎难以分辨的熟悉气息。
是此刻唯一能给予他微弱慰藉的东西。
他闭上眼。
试图入睡。
获取一点宝贵的休息。
但眼皮之下。
是不断闪回的血色画面。
星璃肩头炸开的血花。
她坠落时决绝的眼神。
污浊水面吞噬一切的黑暗。
还有黑曜那冰冷戏谑的笑容。
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
一遍遍凌迟着他疲惫的神经。
更深的。
是对于哥哥处境的恐惧想象。
被囚禁在绝对黑暗中的哥哥。
是否也在承受着寒冷、饥饿。
乃至……更残忍的对待?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铁钳。
烫得他心脏蜷缩。
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
瞳孔因为骤然涌现的暴戾而微微收缩。
不行。
不能睡。
不能停下思考。
停下。
就会被这无边的绝望和负罪感彻底吞噬。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
靠着意志力驱散脑海中的杂念。
开始冷静地。
审视自己目前的处境。
位置: 北区化工厂外围荒野,临时藏身点。不安全,需在天亮前转移。
状态: 轻伤,体力严重透支,饥寒交迫。
资源: 手枪(弹匣剩余5发),战术折刀,电量耗尽的手机,失去信号的通讯器,少量食物和饮水,白羽的旧衣。
目标: 救出白羽。复仇。
障碍: 黑曜及其武装力量。未知的囚禁地点结构。己方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
星璃学姐……
想到她。
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用力甩了甩头。
将那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悲痛强行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悲伤是奢侈品。
他消费不起。
他需要的是力量。
是方法。
是……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标的决心。
他的目光。
落在身旁那把手枪上。
冰冷的金属在从窝棚缝隙透进的微弱天光下。
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伸出手。
将其拿起。
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掌心。
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踏实感。
星璃学姐用过的枪。
杀过人的枪。
他以前连碰都不敢碰的东西。
此刻。
却成了他唯一的倚仗。
他笨拙地。
再次退出弹匣。
五发子弹。
黄澄澄的。
像五颗冰冷的、等待饮血的獠牙。
他一颗颗数过。
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指。
将其重新推入枪体。
“咔哒。”
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窝棚里格外清晰。
仿佛某种界限被正式踏过。
他将枪紧紧握在手中。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
沿着手臂。
一点点渗入血液。
汇入心脏。
他回想起星璃在训练室里的话。
“……你的目的不是杀戮。”
“是制造机会。”
“逃脱。”
“或者……控制。”
控制……
他现在想要的。
不仅仅是控制。
他想要黑曜付出代价。
想要他品尝痛苦。
想要他……
死。
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念头。
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
一旦破土。
便疯狂地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
他仿佛能听到内心深处。
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重组。
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冰层破裂般的声响。
是良知吗?
还是……那个曾经软弱无助的自己?
他不知道。
也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
当黑曜带走哥哥。
当星璃在他眼前坠落。
那个只会哭泣和逃跑的白玉。
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
是必须拿起武器的复仇者。
是必须变得比黑暗更冷。
比敌人更狠的……
怪物。
他缓缓抬起手。
用指尖。
极轻地。
触摸着折刀锋利的刃口。
细微的刺痛传来。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还不够。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光是拥有武器和恨意。
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信息。
需要了解化工厂内部最新的守卫布置。
需要找到关押哥哥的确切位置。
需要制定一个……哪怕成功率只有万分之一的。
行动计划。
而这些。
失去了星璃的网络支援。
他只能靠自己。
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没有选择。
他重新靠回木柱。
闭上眼。
不再试图驱散那些血腥的记忆。
反而主动地。
将意识沉入其中。
像一头反刍的野兽。
咀嚼着痛苦与恐惧。
提炼着……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黑曜出现时身边的守卫数量。
他们的装备特点。
地下通道的结构。
那个有着密码锁的铁门位置。
摄像头覆盖的范围……
所有的一切。
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分析、组合。
像在拼凑一张通往地狱的破碎地图。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悄然流逝。
窝棚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
天际的墨色。
也开始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濒临黎明的灰白。
白玉猛地睁开眼!
眼中布满了血丝。
却亮得惊人。
像两点在灰烬中重新燃起的、冰冷的鬼火。
他有了一个初步的、疯狂且漏洞百出的想法。
风险高到近乎自杀。
但……
这是他能想到的。
唯一可能靠近哥哥的方法。
他需要回到城市边缘。
寻找一个能观察到化工厂出入口。
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地方。
他需要摸清守卫换班的规律。
需要等待一个可能出现的、运输补给或人员的车辆。
需要……一个混进去的机会。
或者。
制造一个。
他知道这很难。
希望渺茫。
但他必须尝试。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黎明前潮湿气息的空气。
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塞进嘴里。
用力咀嚼。
吞咽。
然后。
他将手枪重新别好。
折刀放入最容易抽取的口袋。
背起那个装着哥哥旧衣的、空空如也的背包。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短暂庇护的废弃窝棚。
然后。
头也不回地。
钻了出去。
荒野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寒意里。
枯草上凝结着白色的霜花。
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
融入这片荒芜的景色。
向着远方那座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城市轮廓。
以及城市边缘。
那个吞噬了他一切希望的魔窟。
沉默而坚定地。
再次迈开了脚步。
脚步依旧虚浮。
背影依旧单薄。
但那双映着渐亮天光的眼睛里。
曾经的惶恐与泪水已被彻底蒸发。
只剩下了一片被仇恨淬炼过的。
冰冷的。
如同极地冻土般的坚硬。
和在那坚硬之下。
悄然探出的。
属于狩猎者的。
无声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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