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光线仿佛凝固了。
只有屏幕幽蓝的冷光。
在白玉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
瞳孔却亮得惊人。
像两簇在寒夜中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化工厂的结构图、卫星影像、周边地形数据……
所有能搜集到的信息。
都被星璃调取出来。
分屏显示在巨大的主屏幕上。
如同展开一张通往未知险境的、精密而冷酷的蓝图。
白玉不再仅仅是用眼睛看。
他几乎是将自己整个“沉浸”了进去。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勾勒。
模拟着潜入的路径。
嘴唇无声地翕动。
默记着每一个可能的障碍物和转折点。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顺着鬓角滑落。
在下颌汇成微小的水滴。
最终滴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
但他浑然未觉。
他的全部心神。
都已与屏幕上那个冰冷的、由线条和数据构成的工厂融为一体。
“主入口守卫必然森严。”
星璃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
她依旧没有回头。
目光落在另一块显示着实时数据流的屏幕上。
但话语却精准地指向白玉正在思考的核心。
“侧面的排水通道。”
“或者废弃的物料提升井。”
“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主屏幕上。
化工厂三维模型的几个特定区域被高亮标记出来。
“这些位置结构老旧。”
“监控可能失效或存在盲区。”
“但需要评估其结构稳定性。”
“和内部可能存在的……生物或化学残留风险。”
白玉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些被标记出的潜在入口。
像一头在审视猎物弱点的幼豹。
他拿起笔。
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勾勒。
将星璃提供的信息与自己之前的推测相互印证、修正。
“东北角的围墙。”
他忽然开口。
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干涩沙哑。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这里。”
他用笔尖重重地点在笔记本的某个位置。
“有一处明显的破损。”
“卫星图像显示植被覆盖异常茂密。”
“可能形成视觉遮挡。”
“而且……”
他顿了顿。
抬头看向屏幕上的三维模型。
眼神锐利。
“从这个角度切入。”
“可以直接抵达原原料仓库的后部。”
“那里建筑结构复杂。”
“便于隐蔽移动。”
星璃敲击键盘的动作微微一顿。
帽檐似乎几不可察地偏向他的方向。
沉默了两秒。
她淡淡回应:
“观察力不错。”
“但忽略了三点。”
“第一,植被茂密可能意味着地面湿滑、蛇虫鼠蚁滋生,影响移动速度和隐蔽性。”
“第二,原料仓库后部连接着旧锅炉房,那里的金属结构腐蚀严重,可能无法承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切换屏幕。
调出一张热成像模拟图。
“这个位置。”
“正好处于厂区内部一个临时岗哨的。”
“扇形视野覆盖边缘。”
“风险系数。”
“评估为b+。”
白玉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看着那张热成像图。
看着那个被他视为突破口的区域旁边。
那个代表着潜在威胁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扇形区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意识到。
自己之前的想法。
是多么的幼稚和……危险。
仅仅是凭借一点观察和冲动。
差一点。
就选择了一条可能直接暴露的路径。
他低下头。
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笔。
指节再次泛白。
一种后怕混合着更加坚定的学习欲望。
在他心中翻涌。
“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
声音里带着受挫后的沉闷。
但更多的。
是一种吸取教训后的清醒。
星璃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内重新只剩下键盘声。
白玉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起头时。
眼中的挫败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更加冰冷的、如同计算机般精确的分析目光。
他重新投入到对蓝图的解读中。
这一次。
他不再仅仅寻找“入口”。
他开始尝试像星璃一样。
思考守卫的巡逻规律。
监控探头的覆盖范围与死角。
不同时间段的光照与阴影变化。
甚至……
开始在心里模拟遭遇突发情况时的应对方案。
时间在这种高强度的脑力消耗中飞速流逝。
当白玉感到太阳穴阵阵胀痛。
精神因为过度专注而开始有些涣散时。
星璃的声音再次响起。
“差不多了。”
她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
椅子转动。
面向他。
“纸上谈兵到此为止。”
她的目光(即使隐藏在阴影下,白玉也能感觉到那份审视)落在白玉脚边的背包上。
“现在。”
“是实践课。”
白玉的心猛地一跳。
他顺着她的目光。
看向自己的背包。
那把战术折刀冰冷的轮廓。
在帆布下若隐若现。
他沉默地弯下腰。
拉开背包拉链。
取出那把折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分量。
“咔哒。”
他弹出刀刃。
幽蓝的屏幕光流过锋利的刃口。
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映在他同样冰冷的瞳孔中。
“跟我来。”
星璃站起身。
她比白玉想象的要高挑一些。
宽大的卫衣也难掩其下流畅而隐含力量的线条。
她走向房间角落一扇不起眼的、之前白玉并未注意到的侧门。
推开门。
里面是一个更加狭小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
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壁。
和地上铺着的厚实隔音垫。
像一间……简易的训练室。
“最基本的。”
星璃站在房间中央。
转过身。
面对他。
“攻击人体哪些部位。”
“可以最快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而又不致命。”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解数学公式。
“哪些动作可以格挡、卸力。”
“如何在狭小空间内利用环境。”
“以及……”
她的目光落在白玉手中的折刀上。
“如何用它。”
“进行有效的威慑和……不得已时的自保。”
“记住。”
“你的目的不是杀戮。”
“是制造机会。”
“逃脱。”
“或者……控制。”
白玉握紧了手中的刀。
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他看着星璃。
看着这个看似冷静疏离的学姐。
此刻却仿佛化身成最严苛的教官。
他点了点头。
喉咙有些发紧。
“我……该怎么做?”
星璃没有直接回答。
她缓缓抬起双手。
摆出了一个看似松散。
实则周身毫无破绽的防御姿态。
“攻击我。”
她的声音透过帽檐传来。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用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
“试着。”
“碰到我。”
白玉愣住了。
攻击……星璃学姐?
他握着刀的手有些僵硬。
“我……”
他犹豫着。
“别浪费时间。”
星璃的声音冷了下去。
“把你刚才看地图的专注拿出来。”
“把你的愤怒和绝望。”
“都冲着我来。”
“现在。”
“把我当成……”
她的声音顿了顿。
再开口时。
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
“黑曜。”
这两个字。
像是一道开关。
瞬间击碎了白玉所有的犹豫和顾忌!
黑曜!
带走哥哥的恶魔!
一股压抑已久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的狂暴情绪。
如同决堤的洪水。
猛地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低吼一声!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
握着刀。
向着星璃猛冲过去!
动作毫无章法。
只有被情绪驱使的、不顾一切的莽撞。
然而——
他甚至没看清星璃是怎么动的。
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
仿佛被铁钳狠狠夹住!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天旋地转!
“砰!”
他整个人被一股巧劲狠狠摔在了厚厚的隔音垫上!
后背传来沉闷的撞击感。
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手中的折刀早已脱手。
叮当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垫子上。
他躺在那里。
剧烈地喘息着。
眼前阵阵发黑。
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
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废物。”
星璃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依旧站在原地。
仿佛从未移动过。
宽大的卫衣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只有情绪。”
“没有技巧。”
“你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白玉躺在垫子上。
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评价。
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疼痛和无力。
巨大的屈辱感和挫败感。
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这一次。
他没有被击垮。
那股不甘的火焰。
在他眼底重新燃起。
并且。
燃烧得更加冰冷。
更加……坚定。
他咬着牙。
用手肘支撑起身体。
摇摇晃晃地。
再次站了起来。
他看向星璃。
看向那个如同冰山般伫立的身影。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犹豫。
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再来。”
他哑着嗓子说。
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折刀。
这一次。
他没有再贸然前冲。
他摆出了一个从白羽那里隐约学来的、略显生涩的防御姿态。
目光紧紧锁定星璃的肩部和脚步。
试图预判她的动作。
星璃帽檐下的嘴角。
似乎几不可察地。
微微勾了一下。
“有点样子了。”
她话音未落。
身影再次动了!
如同鬼魅般贴近!
白玉瞳孔一缩!
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格挡!
“啪!”
他的小臂再次被精准地扣住!
但这一次。
他没有完全失去平衡!
他借着对方拉扯的力道。
腰部猛地发力!
试图用另一只手中的折刀进行反击!
然而——
他的手腕再次传来剧痛!
折刀第二次脱手飞出!
整个人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掼倒在地!
“砰!”
更加沉重的撞击声。
“反应太慢。”
“力量太弱。”
星璃的声音依旧冰冷。
“破绽百出。”
白玉趴在垫子上。
剧烈地咳嗽着。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但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可能存在的血迹。
再次挣扎着。
爬了起来。
他的眼神。
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荒原。
“再来。”
他重复道。
声音嘶哑。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着。
幽蓝的屏幕光从门缝透进这间狭小的训练室。
映照着两个沉默对峙的身影。
一个如同最精密的战斗机器。
冷静地拆解着对方的每一次进攻。
一个如同打不死的顽石。
在一次次的击倒中。
汲取着疼痛的教训。
磨砺着复仇的獠牙。
这场无声的试炼。
在安全屋的最深处。
残酷而必要地进行着。
直到……
复仇的钥匙。
被磨砺出足以撬开黑暗的第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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