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湿润,是刚才苏晚璃喷出的血,溅在了他的囚服上。那血迹鲜红,像一朵开在地狱里的花。
鬼面见他喝完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溶洞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水滴从石笋上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在倒计时。
沈醉靠在石壁上,闭上眼。那琵琶语还在耳边回响,苏晚璃的脸,她的眼神,她最后的唇形,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看向牢门的铁栏。铁栏是玄铁所铸,每一根都有婴儿手臂粗细,上面布满了锈迹,看起来牢不可破。
他伸出手,指尖在铁栏上轻轻敲了敲。
左三,右五……
就在这时,铁栏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沈醉低头,就见一个小小的纸团,滚到了他的脚边。
纸团是用糙纸揉成的,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土。
他弯腰捡起,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用炭笔写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
“今夜三更,风自西来。”
34. 铁栏外的花影动
纸团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写不久。沈醉捏着那糙纸,指腹摩挲着纸面粗糙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今夜三更,风自西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他想起苏晚璃最后那四个字——左三,右五。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他将纸团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炭灰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花香,像是……梅花?
沈醉失笑。这锁魂楼建在断魂崖半腰,终年不见天日,别说梅花,就连苔藓都长得稀稀拉拉,哪来的花香?
除非……这纸团不是从隔壁递过来的。
他抬眼看向牢门外的通道,溶洞深处一片漆黑,只有每隔几步挂着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老长。刚才鬼面离开时,护卫也一并走了,此刻通道里空无一人,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是谁把纸团放在这里的?
老妪?
沈醉想起那个佝偻的身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若真是她,那她这七十多年,怕是活得比谁都藏得深。
他将纸团捏碎,混着刚才没吃完的酱萝卜,一并塞进嘴里。糙纸的纤维刮得喉咙有些疼,却让他更加清醒。
“蚀骨寒”的药力还在体内肆虐,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经脉里游走,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灼热难当。沈醉靠在石壁上,运转起仅存的一丝内力,试图压制住这股霸道的力量。
三年前,他被仇家围攻,中了这“蚀骨寒”,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这奇毒竟与他自幼修炼的内功相生相克,虽让他受尽折磨,却也硬生生吊住了他的性命。只是这毒太过霸道,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一次,发作时痛不欲生,必须靠鬼面给的毒药暂时压制——说是压制,其实更像是饮鸩止渴,那毒药只会让“蚀骨寒”的毒性越来越强。
他不能再等了。
沈醉闭着眼,脑海里反复勾勒着锁魂楼的地形。他进来时被蒙着眼,但凭借着听觉和嗅觉,大致能判断出这溶洞是个葫芦形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葫芦的中段,两端都有通道,一端通往外界,另一端则深不见底,据说连通着断魂崖下的暗河。
左三,右五……会是通道的方向吗?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牢门的铁栏上。铁栏一共有七根,均匀分布,每根之间的间距不足半尺。他伸出手,数了数,从左往右数,第三根铁栏,从右往左数,第五根铁栏……是同一根。
就是他刚才敲过的那一根。
沈醉站起身,走到铁栏前,仔细打量着那根铁栏。与其他几根相比,它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布满了锈迹,同样冰冷坚硬。他伸手握住铁栏,用力摇了摇,纹丝不动。
“倒是藏得好。”他低声自语,指尖在铁栏上一寸寸摩挲。当摸到铁栏中段时,他忽然顿住了。那里的锈迹似乎比别处更薄一些,用指甲刮了刮,竟露出一小块光滑的金属,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璃”字。
璃?苏晚璃?
沈醉的心跳漏了一拍。这铁栏,难道与苏晚璃有关?
他正思忖着,通道那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很轻,不像是护卫的沉重靴底,倒像是……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是老妪?
沈醉迅速收回手,退到石壁边,重新闭上眼睛,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牢门外。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是老妪平日里的浑浊,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过了片刻,那目光移开,随即传来轻轻的放下东西的声音。沈醉悄悄睁开一条缝,就见老妪正弯腰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与往常不同,这次的食盒是木制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
老妪放好食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沈醉,望着溶洞深处苏晚璃牢房的方向,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泣。
沈醉的心沉了下去。这老妪,果然与苏晚璃有关系。
就在这时,老妪忽然转过身,看向沈醉。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麻木,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清明,她张了张嘴,用极低的声音说:“后生,那花……开了。”
说完,她不等沈醉反应,便佝偻着身子,匆匆离开了。
花?开了?
沈醉愣住了。他想起刚才纸团上的花香,难道老妪说的,就是那梅花?可这溶洞里,哪来的梅花?
他走到牢门外,打开食盒。里面没有糙米饭,也没有咸菜,而是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上漂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那梅花是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散发着淡淡的冷香,与他在纸团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醉拿起那朵梅花,指尖触到花瓣,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铁栏外的通道顶部。
通道是天然形成的溶洞,顶部怪石嶙峋,布满了钟乳石,其中一块钟乳石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朵倒挂的花。而在那块钟乳石的下方,正好对着他牢房的铁栏。
难道……那就是老妪说的“花”?
他仔细打量着那块钟乳石,在昏黄的油灯下,它的轮廓确实像一朵花,只是颜色是深灰色的,与周围的石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醉将梅花放回碗里,目光重新落在那根刻着“璃”字的铁栏上。左三,右五,是这根铁栏;老妪说花开花了,是那块钟乳石;纸团上说今夜三更,风自西来……
风自西来。
锁魂楼建在断魂崖的东侧,西边是陡峭的山壁,按理说不会有风从西边来。除非……西边有什么通道,能让风进来。
而那通道的入口,或许就与这根铁栏,这块钟乳石有关。
沈醉看了一眼油灯,灯芯跳动着,映在石壁上,像一个不安分的幽灵。他估算了一下时间,离三更还有一个时辰。
他必须做好准备。
沈醉走到石壁边,开始用指尖抠挖石壁上的缝隙。这玄铁石虽然坚硬,但常年被水汽侵蚀,有些地方已经松动。他的指甲很快被磨破,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地上,与之前苏晚璃溅落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不在乎。比起“蚀骨寒”发作时的痛苦,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他从石壁的缝隙里抠出了一块尖尖的石片,石片边缘锋利,足以割开皮肉。他用石片小心翼翼地刮着那根铁栏上的锈迹,很快,更多的“璃”字露了出来,不止一个,而是刻满了整个铁栏,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点点刻上去的,每一笔都带着深深的恨意和执念。
沈醉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字,一定是苏晚璃刻的。她被囚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刻着自己的名字,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还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就在这时,通道那头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咚——”,三更天到了。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冷风忽然从通道西侧吹了过来,带着崖壁上的寒气和尘土的味道。油灯的火苗猛地向东方倾斜,发出“噼啪”的轻响。
风自西来。
沈醉握紧了手中的石片,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像花一样的钟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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