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落座棋盘,天元处便出现一颗黑子,一如之前。
围棋有种说法,叫“金角银边草肚皮”,边缘开局优势会很大,所以第一颗子一般不会落在天元。
但黑子次次以此起手。
林落尘笑笑,抬手间,白子落下。
刹那,脑海中闪过一幕痛楚的回忆。
这些记忆来自他的心底,直勾最深处的伤感,避无可避。
只是这次,林落尘却笑意淡淡,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看破了,即使依然会痛,却不会再放在心上。
我已承受过.......
黑子再落。
林落尘抬手。
棋盘上,两方落子越来越快,每一步几乎不去多想,黑白迅速交错。
然而很快,局势往一方倾倒,黑子再度布满棋盘。
林落尘输了。
他笑了笑。
这一局依然和之前没有不同,体无完肤的结局。
“别灰心,我会帮你的。”白衣女子立在身侧,有些替他难过。
输了无数盘,心神被侵扰,如此想赢,真的很难。
林落尘却摇摇头:“我已经赢了。”
白衣女子晃神,只见棋盘已经落满黑子,胜负已定。
该下一场了。
但怪异的,这一次,棋盘却久久没有重置。
忽然,她才发现什么,只见林落尘的右手依然抬着!
他还在下?
不对.......这一盘已经封了,没有可以再落子的位置。
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棋盘上有了答案。
林落尘安静的看着对面,眼波平淡,似乎在和某个人对话:“你也吃了很多苦,对吧?”
说罢,他捏着白子,落在被断了“气”的黑子中心。
围棋规则,此处不得再落子。
可林落尘依旧下了,抬手间,脑海中重新出现一幕记忆,却不再悲伤。
他初开酒楼,吃了很多苦,第一次正正经经做了饭菜,卿予吃的很开心。
当努力有了结果,林落尘便想通了。
它们不仅仅是过去的痛,也是他自己来时的路。
要成长,就要先学会接受过去的自己。
哐当。
白子砸在棋盘上。
瞬间,一格四方内的黑子忽然颤动,它们体表的黑色如浓墨流动,陡然如烟尘散去,袅袅飞向林落尘的对桌。
它们变成了白子。
棋盘,一个小小的荧白十字,微微闪烁。
这时,林落尘终于看到,那漆黑稀少的墨迹在对面拟成淡淡的人影。
此时仿佛抬首看他,久久没有动作。
如今,棋盘之上。
他,才是真正的无子可落。
墨色虚影迟疑良久,才将桌上一颗白子摘去,重新落为空洞。
原位,林落尘落下白子,便再度出现一片莹白。
一颗一颗,一幕一幕。
他看见卿予晋位圣女时的绝世仙姿,卢若芊在台上艳压群芳的翩跹之舞,月下洛离光滑如玉、如水波流转其上的动人娇躯。
他听见寒潭池上的温柔叹息,三小只缠着他时的嘤嘤软语,和浑身浴血濒死之际,那双破碎又心疼的绝美眸子。
还有那位中年大婶.......林落尘下棋的手忽然一滞。
不是,我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位相貌平平的婶子?
莫非我对她觊觎已久?
林落尘嘴角抽了下,再度落子。
棋盘上的白色越来越多,逐渐占据了所有。
浓墨随着每一颗黑子的变换而褪去,在对面汇集,融成一个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来熟悉的身影。
终于,棋盘上,他只剩一子。
一点黑墨,他久久未动。
似在凝视着林落尘,他眼中布满浓郁迷乱的“血丝”,头颅一沉一沉,不断逸散墨纹的胳膊不停在颤抖。
林落尘看到了自己。
最后一颗白子捏在手中,最后一颗黑子躲在角落。
大势已成。
林落尘捏着棋子,却久久未落。
最终他叹了口气,伸出右臂,让那颗晶莹如玉的白子躺在手心。
“你能感受到吗?”
墨影似愣了下,也伸出手,触碰了那颗白子。
瞬间,一人一影心灵相通。
林落尘感知他的情绪,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悲伤,却只是温柔的叹了口气:“苦了你了。”
墨影在这一刻凝固了,那张无法看出表情的脸望着他,簌簌颤抖。
终于,“他”似放下了,墨影缓缓褪去人形,化作天地间的一缕烟尘,袅袅消散。
林落尘默默看着,眼神落寞。
这盘棋没有赢家,一直是他和自己对弈。
落子间,若无法在漫长的回忆中看清自己的路,最后都会走向心境破碎。
如此落幕,也只是自己放过了自己。
他缓缓闭目,再睁开时,是微微刺眼的阳光。
很温暖。
黑暗消失了,他的世界中春暖花开,是林落尘见过最美的季节。
他坐在一片草地上,风和日丽,天光明媚。
接受了久久蕴藏在深处的悲伤,他的心终于完整,眼中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
“你变了。”
白衣女子的身影也出现了,斜坐在他身边,轻轻笑道。
林落尘嘴角勾起,双手背在脑后,放任自己躺下。
舒服!
白衣女子眨眨眼,依然很好奇他的操作:“为什么你能赢,黑子可以变成白子?”
林落尘想想,解释道:“原本就是白的,我自己越下越黑。”
大姐姐是何等境界的人,一听便明白了,心中藏着事太多,若放不下,便会影响【道心】,成为这棋盘上的黑子。
“若全是白子,应该就是道门追求的终极——【道心初醒】”她笑了笑,忽然一叹:
“如此透彻的问心,应该是她的手笔,你这拜师的确不简单。”
林落尘点头:“自然如此。”
他只当姐姐在称赞道门,却没想到说的是东王青珑。
问心结束,梦境也会很快消散,林落尘看着她的身影,眼中颇有不舍。
结果却发现,对方灼灼的看着自己,眸子里忽然涌起妩媚。
这眼神我在哪见过........林落尘一愣,便察觉她贴了过来,温香软玉分外挠人。
“姐姐,你?”
“嘘,我的力量可以维持这个世界很久,难得相遇,我们........”
听着对方有些暗示的意味,林落尘木然片刻。
你实体都不在这啊姐姐?!
结果白衣大姐姐根本不管他的心情,身影便靠了过来,柔柔笑着,看着他。
“你尚年幼,境界浅微,往后经年,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所以这一次,我们把后面欠的都补上,一日四次,按十年算........”
林落尘:???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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