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官道,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远处的山影。
阿萝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望着前方蔫头耷脑的庄稼地皱眉:“这明山脚下怎会如此干旱?连条像样的溪流都寻不见。”
她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突然卷着黑雾袭来,腐臭味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小心!”林铮横剑挡在前面,桃木剑表面泛起淡淡金光。
黑雾散去,露出个一浑身缠满锁链的怪人,他双目赤红,指甲足有三寸长,正张牙舞爪地扑向田间劳作的老农。
武术武曌飞眼疾手快,一记扫堂腿将其绊倒,却见那人身下的泥土瞬间化作沥青,黏住他的双腿。
“是浑浊渊的‘囚魂使’!”中医悬儿认出对方腰间挂着的骷髅铜牌,急忙撒出雄黄粉。
怪人发出非人的惨叫,周身冒出青烟,但锁链叮当作响间,竟挣脱束缚,化作一团黑影窜向山林。
“追!”阿萝率先拔剑追击,众人紧随其后。
怪人在密林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树木枯黄凋零,惊起漫天鸦群。
追至一处断崖边,怪人突然转身狞笑:“哼!就凭你们,能抓住本座?自不量力!”说着纵身跃入深渊,半空中却化为虚影消散。
“又让他跑了。”京剧盈水袖,抖了抖沾满落叶的水袖,忽然指向崖壁,“你们看……”
众人顺着望去,只见陡峭的石壁上刻着歪斜的符文,缝隙中插着一面破旧的杏黄旗,旗面绘着滴血的剪刀图案。
“这是……”书法龙飘飘凑近辨认,“是‘燕华郡’的路标!看来那厮躲到城里去了。”
众人马不停蹄赶往县城,沿途却见景象愈发怪异——本该金秋十月,田野里却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井台边的辘轳结着蛛网般的冰凌。
进城时正值晌午,整座城池却笼罩在诡异的暮色中。
街巷空荡荡的,唯见几个缩头缩脑的百姓抱着陶罐匆匆走过,罐口飘出的不是炊烟,而是腥臭的黑雾。
阿萝拦住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询问,那妇人吓得连连后退:“别问……别问,夜里听见剪子声响,千万莫出门!”
“定是那囚魂使搞的鬼!”茶道柳香香掀开茶盖,热气蒸腾间隐约看见城中上空,浮动着无数黑色纸人,“他在用邪术汲取生人气运。”
众人加快脚步走向城北,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孩童的啼哭。
穿过七拐八绕的胡同,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坐落在梧桐树下,院门前挂着一幅褪色的楹联:裁云作锦添花意,剪月为灯照世情。院内传来清脆的剪纸声,如同春蚕食桑叶般沙沙作响。
“请问,有人在家吗?”阿萝轻轻叩响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手中还握着半张未完成的红纸。
她抬眸时,众人仿佛看见千朵莲花在眼前绽放,那双眼睛清澈得能照见人心。
“诸位远道而来,可是为了城中异象?”女子声音似清泉击石,正是玉剪。
她侧身让开道路,院中晾晒着各色剪纸——展翅欲飞的凤凰、活灵活现的锦鲤、甚至还有正在啃食麦穗的田鼠。每张剪纸都泛着微光,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姑娘可知城中发生的怪事?”林铮说明来意。
玉剪轻叹一声,指尖抚过窗棂上悬挂的五福临门剪纸:“三日前便察觉不妥,每逢子夜都有阴风吹动我的剪刀,昨日更是剪出的纸人都活了过来。”
她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张尚未完工的喜鹊登梅图,“今日若不完成这幅镇宅之物,恐怕全城百姓都要遭殃。”
说话间,院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啸叫。
众人冲出院子,只见街道尽头涌来滚滚黑雾,数百个纸扎的傀儡迈着僵硬的步伐逼近。
这些傀儡眼眶空洞,胸口贴着黄符,手中还拿着生锈的镰刀。
“来得正好!”玉剪眼中闪过决绝,从针线筐底层,抽出一把乌木剪刀。
剪刀手柄镶嵌着翡翠雕成的并蒂莲,刀刃却泛着金属冷光。她十指翻飞,红纸在她手中转眼变成漫天红蝶,振翅飞向纸傀儡。
“去!”随着玉剪轻喝,红蝶撞上傀儡的瞬间轰然燃烧,火光中传出凄厉的哀嚎。
那些黄符纷纷自燃,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血咒。
阿萝趁机挥剑斩断几个漏网之鱼,剑锋过处,纸灰簌簌而落。
“这些傀儡是用亡魂炼制的‘阴兵’。”中医悬儿蹲下查看残留的灰烬,眉头紧锁,“每个傀儡上都沾着至少三条人命的怨气。”
玉剪面色凝重,展开手中刚剪好的钟馗捉鬼图:“今夜子时,那囚魂使必会前来抢夺我的剪刀。”
果不其然,三更梆子刚响,窗外就刮起刺骨寒风。
玉剪早已准备好朱砂、艾草和七盏油灯,在院中布下七星阵。
她将剪刀供在阵眼,自己盘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一张空白红纸。
“来了!”武术武曌飞突然低吼,只见屋顶瓦片哗啦啦作响,一个浑身缠满锁链的身影倒挂而下。正是囚魂使!他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剪,目标直指阵中的乌木剪刀。
“休想得逞!”京剧盈水袖甩出水袖卷住屋梁,整个人凌空翻转,水袖如灵蛇般缠住囚魂使的脚踝。
对方怪叫一声,抛出一串骷髅头骨,却被书法龙飘飘,及时写下的“敕令”二字挡住一部分。
玉剪始终闭目凝神,手中的红纸逐渐显现出钟馗的形象。
囚魂使见状疯狂挣扎,锁链崩断的声音刺耳至极。
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化作漫天毒蜂扑向七星阵。
“糟糕!”茶道柳香香打翻茶壶,滚烫的茶汤在空中结成屏障。
花瓷儿抛出套青花茶具,杯碟相碰发出清越声响,竟将毒蜂震散大半。
阿铮掷出桃木剑,暂时阻止了另一部分骷髅头骨。
就在这时,玉剪猛地睁开双眼,手中剪刀迸发出耀眼金光。
“天地清明,邪祟退散!”她剪断最后一根红线,钟馗画像腾空而起,手持判官笔点向囚魂使眉心。
后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上的锁链尽数断裂,露出干瘪如柴的真身。
原来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眶深陷,皮肤紧贴着骨头。
“为什么……”老人蜷缩在墙角,浑浊的眼珠盯着玉剪手中的剪刀,“为什么我得不到认可……当年我也是有名的剪纸匠啊……”
玉剪走近蹲下,将一张剪好的寿桃递给他:“您忘了,真正的剪纸之道,不在技巧而在心意。您心中只有怨恨,剪出来的自然是恶鬼。”
次日清晨,燕华郡迎来了久违的朝阳。
井水重新变得清甜,田地里的冰霜化作甘露。
玉剪带着众人走访各家,用剪纸治好了许多怪病——给咳喘的老伯剪了个顺气葫芦,替高烧的孩子剪了退热荷花,甚至为濒临破产的染坊剪了招财进宝的门神。
“这就是剪纸的魅力。”玉剪抚摸着一位大娘新糊的窗花,上面是她昨夜剪的连年有余图,“不需要华丽的颜料,也不用昂贵的丝绸,一张纸、一把剪刀,就能带来希望。”
她转头看向准备启程的众人,目光落在阿萝佩剑上的剑穗上,“这剑穗有些松散了,待我替你修整一番。”
说罢取出红纸,三两下剪出串精致的中国结。
阳光透过镂空花纹,在地面投下吉祥如意的影子。
阿萝系上新剑穗,感觉手中长剑似乎轻了些,挥舞时竟带起阵阵清风。
“多谢姑娘。”她抱拳行礼,却发现玉剪已在院门口挂起新的剪纸——幅万马奔腾图,骏马鬃毛飞扬,马蹄踏着祥云,仿佛正要载着主人奔赴远方。
“姑娘,你这是要随我们一起走?”阿萝看见玉剪锁房门,狐疑道。
玉剪微微一笑:“我在这里恭候你们多时了。就是等你们来,一起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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