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云栖泽,总爱落些细碎的雨丝,阿萝提着裙摆踩过青石板时,听见身后传来林铮忍俊不禁的轻笑。她回头望了对方一眼,却见林铮倚着老柳树抱臂而立,玄色劲装沾了几片桃花瓣,倒比平日多了几分风流态。
“坏姐姐,笑什么嘛?”她故意板起脸,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力想要弹飞对方发间的落花。
林铮敏捷地偏头躲过,反手从袖中摸出一块杏花糕递过去:“前边巷口飘来的香气,猜着你定要嘴馋。”
“哈,知我者,铮姐姐也。”阿萝接过杏花糕就吃。
话音未落,忽闻前方传来“扑通”一声水响。二人对视一眼,快步循声而去,只见荷塘中央浮着个湿漉漉的身影——仔细一瞧,是一个穿月白长衫的女子,正抱着一块画板在水里扑腾,乌黑长发散开,仿佛如墨莲绽放。
“救命啊!”那女子看见岸边两人,立刻抓住漂浮的荷叶茎往前挣,结果把整株荷叶连根拔起,又带翻了几朵睡莲。
阿萝忍俊不禁,随手甩出一道柔韧的水绳将人拽上岸。
待看清对方模样,倒是一怔:这女子生得极美,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书卷气,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也不甚在意,只顾心疼地擦拭着浸水的画稿。
“多谢二位搭救。”女子福身行礼,声音清泠如泉击石,“小女子婉凝,本是游历四方写生的画师,不想在此失足……”说着瞥见自己狼狈模样,耳尖霎时绯红,用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尴尬。
“无需谢,举手之劳而已。”林铮憋着笑转身背过身去。
阿萝无奈地掏出一方素帕递上:“先擦擦吧,哎,只是你这身衣裳怕是不能穿了。”
婉凝接过帕子,突然盯着阿萝腰间缀着的灵玉佩饰,眼睛一亮:“这位姐姐腰间的玉,雕得好生别致,可是请名家所制?”
阿萝尚未答话,林铮已忍不住插科打诨:“我家小主最喜收集奇珍异宝,尤其是会发光的石头。”
婉凝当真凑近细看,忽然惊叫起来:“呀!好奇特,这玉髓里竟藏着山水纹路……”她手指刚触到玉面,整块玉石突然泛起蒙蒙微光,竟在众人注视下,幻化出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正是方才他们所在的云栖泽全景。
“哈,妙极了!”婉凝全然忘了身上的湿衣,兴奋地取出炭笔就要临摹。
阿萝慌忙拉住她手腕:“使不得!这是护心玉,贸然触碰恐伤神魂。”
谁知婉凝指尖刚离开玉面,那幅画卷便倏然消散,唯留玉面多了几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哎,好可惜,我没有把它画下来……”婉凝甚觉失望,叹息一声。
林铮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怪趣的女子:“姑娘,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氏,怎会独自在这荒郊野岭作画?”
婉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闻此处有千年古樟,树冠形似泼墨山水,特来寻访。谁曾想迷了路,又贪看池中锦鲤嬉戏……”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偷偷瞄向阿萝腰间的玉佩。
阿萝何等聪慧,当即明白过来:“你可是把鱼群游动的姿态当成了天然笔触?”
婉凝眼睛晶亮点头:“正是!那些金鳞摆尾的轨迹,简直胜过人间所有书法大家的飞白之笔!”
说着竟不顾湿衣,席地而坐就开始速写方才所见的场景。
林铮看得直摇头:“这般痴狂脾气,倒与我们那位小主颇为投缘。”
阿萝闻言耳尖泛红,抬脚踢起一颗石子砸向她后背。
三人说笑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十名黑衣骑士手持火把冲入林间,为首者高喝:“抓住那个偷绘军事布防图的奸细!”
啊……婉凝吓得画笔落地,阿萝反应极快地将她拉到身后。
林铮横剑挡在前面,却见那些骑士见到婉凝手中未完成的画作时集体变色:“果然在此!快夺下证物!”
原来这群人是附近驻军的斥候,误以为婉凝绘制的山水图,实则是暗中标记军营位置。
“误会!误会!纯是一场误会而已。”阿萝扬声道,“这位姑娘不过是寻常画师。”
婉凝也急得直跺脚:“我、我真的只是、只是觉得晚霞映着营帐很好看,才、才画下来的!”为首骑士哪里肯信,挥刀便砍。
林铮挥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惊起满林宿鸟。
混战中阿萝施展灵术,唤来藤蔓缠住敌人兵刃,婉凝趁机捡起散落的画纸。
有趣的是,百忙之中她还不忘点评:“这位将军左额角有颗朱砂痣,画出来定然传神。”
气得那将领七窍生烟。
阿萝见形势危急,捏诀召来一场浓雾暂时困住追兵,带着二人钻进密林深处。
“现在怎么办?”婉凝抱着画板瑟瑟发抖,往日从容尽失。
阿萝戳了戳林铮手臂:“你不是最擅长易容改扮么?”
林铮挑眉看向婉凝湿漉漉的男装打扮,突然计上心来:“不如就将计就计,扮作我的书童如何?”
半个时辰后,三个奇装异服的身影出现在官道旁的茶棚。
婉凝裹着林铮过大的披风,脸上贴着假胡须,手里还紧紧攥着画笔。
阿萝扮作富家少爷,不时抛出几枚银锭打发盘查的官兵。
在酒楼,正当她们以为蒙混过关时,婉凝突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那只白鹭掠过水面的姿势,简直是最完美的‘之’字转折!”
这一嗓子引来邻桌书生侧目,阿萝赶紧塞给她个馒头堵住嘴巴。
林铮忍着笑低声道:“这位姑娘,咱们现在可是逃犯身份,你还敢大声嚷嚷?”
婉凝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可艺术创作讲究时效性啊,错过了多可惜……”话音未落,又伸手去够包袱里的画具。
阿萝扶额长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继续泡在池塘里。”
林铮却望着少女眼中跳动的艺术火花,忽然觉得这场意外相逢,或许会给枯燥的修复之旅添上几分鲜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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