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葬礼在七天后举行。
那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却又憋着不下。
罗小飞早早起床,换上一身熨烫平整的军装,胸前别着几枚勋章。
他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衣领,手指抚过那枚一等功勋章时,眼神暗了暗。
下楼时,徐莎莎已经站在客厅里。
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素面朝天,眼圈还带着淡淡的青黑,但整个人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
“吃点儿东西吧,”她轻声说,“我煮了粥。”
罗小飞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下。徐莎莎端来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动作娴熟自然。
“莉莉呢?”罗小飞问。
“还在睡,昨晚她守到后半夜。”徐莎莎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茶杯,“今天...谢谢你能来。”
罗小飞抬头看她:“他是我哥。”
简单的四个字,让徐莎莎的眼圈又红了红,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吃完我们去墓地吧,爸妈已经先过去了。”
墓地选在林家祖坟边上,新挖的坟坑旁已经围了不少人。罗小飞和徐莎莎到的时候,林峰的父母正被人搀扶着,哭得几乎站不稳。
徐莎莎快步走上前,扶住婆婆张兰:“妈,您别太伤心,身体要紧。”
张兰抓住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林如海则看向罗小飞,声音嘶哑:“小飞啊,你来送送你哥最后一程。”
葬礼按照当地习俗进行,繁琐而肃穆。
罗小飞作为至亲,全程捧着林峰的遗像,笔直地站在最前面。徐莎莎则陪在公婆身边,时不时低声安慰几句。
下葬时,天空终于飘起了细雨。泥土一铲一铲落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莎莎突然踉跄了一下,罗小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没事吧?”他低声问。
徐莎莎摇摇头,脸色苍白:“只是有点头晕。”
仪式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罗小飞和徐莎莎留在最后,看着新立的墓碑。
“你先回去吧!”罗小飞对徐莎莎说,“我想再陪陪哥。”
徐莎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别太久,雨越来越大了。”
等徐莎莎走远,罗小飞在墓碑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和两个小酒杯。
“哥,这是你最爱喝的茅台。”他倒上两杯酒,将一杯洒在墓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雨丝飘在脸上,凉丝丝的。罗小飞仰头饮尽杯中酒,辣劲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你说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他对着墓碑笑了笑,眼里却泛着水光,“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偷李老汉家的西瓜,被狗追了二里地...”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罗小飞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雨势渐大才起身。
回到林家,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林如海、张兰、徐父徐明远,还有几个长辈亲戚都在。徐莎莎和徐莉莉正在厨房准备茶水。
见罗小飞进来,徐明远招招手:“小飞,过来坐,正商量事情呢!”
罗小飞在角落坐下,接过徐莉莉递来的毛巾擦头发。
“要我说,莎莎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守一辈子。”一位姑婆开口道,“但这才刚办完丧事,马上改嫁也不合适。”
张兰擦着眼泪:“莎莎是个好孩子,我们林家对不起她...”
“妈,别这么说。”徐莎莎正好端茶进来,听到这话连忙道,“这是我自己的命,不怪任何人。”
林如海叹了口气:“我们商量过了,想认莎莎做干女儿。这样她既是我们林家的人,又不必守寡。”
所有人都看向徐莎莎。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莎莎,你怎么想?”徐明远问女儿。
徐莎莎沉默良久,轻声道:“我都听爸妈的。”
“那就这么定了。”林如海一拍大腿,“以后莎莎就是我们老两口的亲闺女。”
徐明远点点头:“这样也好,不过莎莎继续在镇中学教书恐怕不太合适,那些闲言碎语...”
“我正好要说这个。”徐明远接过话,“我有个老战友现在是副市长,能帮莎莎调到市一中,还是教英语。市里环境好,也没这么多闲话。”
徐莎莎猛地抬头:“爸,我不想走,林峰刚走,爸妈需要人照顾...”
“傻孩子,我们还能动弹,不用你操心。”张兰拉着她的手,“你去市里发展更好,有机会...还能再找个好人家。”
徐莎莎还想说什么,被徐明远打断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莎莎,你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里。”
一直沉默的罗小飞突然开口:“什么时候调动?”
“最快下个月就能办妥。”徐明远看向他,“小飞,你有什么打算?听说你会安排工作?”
罗小飞点点头:“退役军人事务局让我春节后去报到,具体分配到哪里还不确定。”
“你立过一等功,应该能分个好单位。”徐明远若有所思,“要是能留在市里就好了。”
徐莉莉插话道:“小飞哥这么厉害,肯定能分到好工作!说不定能当警察呢!”
气氛终于轻松了些,大家脸上都有了点笑意。
晚饭后,亲戚们陆续离开。罗小飞帮徐莎莎收拾完厨房,正准备回房,被她叫住了。
“小飞,能陪我坐会儿吗?”徐莎莎轻声问。
两人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夜风微凉,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
“你真的愿意去市里吗?”罗小飞问。
徐莎莎苦笑:“愿意怎样?不愿意又怎样?我爸说得对,留在这里,那些闲话能把我淹死。”
“别管别人怎么说。”
“说得轻巧,”徐莎莎摇摇头,“你不是女人,不懂。一个的名声背在身上,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罗小飞皱眉:“那是迷信!”
“农村就信这个。”徐莎莎望着夜空,声音飘忽。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林峰。我们才结婚一天,他就...”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罗小飞递过手帕,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医生说了,那是脑血管畸形,迟早的事。”
“我知道。”徐莎莎擦擦眼泪,“就是心里难受。”
一阵沉默后,她突然问:“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除了工作。”
罗小飞耸耸肩:“还没想好,在部队待久了,突然回来有点不适应。”
“我记得林峰说,你是因为执行任务受伤才退役的?”
“嗯,肩膀中了一枪,虽然治好了,但达不到特种兵的要求了。”
罗小飞下意识摸了摸左肩,“其实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幸运了。”
徐莎莎看着他:“能给我讲讲吗?那些任务的事。”
罗小飞犹豫了一下:“有些是保密的...不过可以说说在西藏的生活。那里天特别蓝,云特别低,晚上星星亮得能照出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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