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萧明玥对陈贵人的厚赏,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清水,瞬间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应。六宫众人原先的观望与嫉妒,迅速转化为不解、猜疑,以及一些更为隐秘的期待。
听雪阁一时间门庭若市。低位妃嫔们纷纷前来道贺巴结,言语间极尽奉承,将陈玉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们更是跑得勤快,各项供应不仅按嫔位份例,甚至犹有过之,生怕怠慢了这位风头正盛的新贵。
陈玉茹身处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众星捧月弄得有些晕眩。她毕竟年轻,入宫时日尚浅,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初时的谨慎小心,在日复一日的奉承和超规格的待遇中,渐渐被消磨。她开始觉得,皇贵妃的赏赐是识趣,是向她这位新宠示好;而其他人的巴结,则是理所当然。
这一日,御花园的暖阁里设了小宴,皇帝兴致不错,召了几位妃嫔一同赏雪品茗。萧明玥自然在列,陈玉茹也赫然在位,且座位被安排得离皇帝颇近。
席间,皇帝随口问起各宫冬日用度可还充足,有无短缺。几位妃嫔皆恭敬回话,言语谨慎。轮到陈玉茹时,她嫣然一笑,声音娇脆:“回皇上,臣妾宫中一切都好。内务府伺候得极为尽心,前两日还送来了新样的银霜炭,说是比往年的更耐烧些,烟也少。皇贵妃娘娘更是体恤,赏了许多物件,臣妾心中实在感激不尽。”
她这话看似在谢恩,实则透着不动声色的炫耀。银霜炭乃是高等炭火,通常只有妃位以上方可足量使用,她一个贵人,却能得内务府如此“尽心”,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皇帝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一旁静默不语的萧明玥。
萧明玥端坐着,手捧白瓷茶杯,唇角含着一抹浅淡而包容的笑意,仿佛一位长辈看着不懂事却活泼的晚辈,温声道:“妹妹喜欢就好。冬日严寒,你年纪小,莫要冻着了才是。”
她这般大度体贴,更衬得陈玉茹那点小心思有些上不得台面。几位在座的妃嫔交换了眼色,心中对陈玉茹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又过了几日,众妃嫔照例往太后宫中请安。陈玉茹到得稍晚了些,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宫装,衣料是萧明玥赏赐的云锦,在冬日黯淡的光线下流淌着华彩,头上戴的正是那套赤金点翠头面,行走间环佩叮咚,光彩照人,瞬间将一众穿着素雅宫装的妃嫔都比了下去。
她盈盈下拜向太后告罪,声音娇柔:“臣妾来迟,请太后娘娘恕罪。只因晨起梳妆时,总觉得这发髻与娘娘赏的头面不甚相配,反复梳理,这才误了时辰。”
太后目光在她身上那过于鲜亮夺目的衣饰上停留了一瞬,脸上依旧是那慈和的笑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年轻孩子,爱俏也是常理,起来吧。”
请安过程中,陈玉茹虽努力做出恭谨模样,但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春风得意,以及那身过于扎眼的打扮,都让殿内气氛显得有些微妙。几位老成的太妃眼底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待到众人告退时,陈玉茹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走在最前,那云锦裙摆在青石地面上曳过,留下淡淡香风。
一位性子直率的嫔妃终于忍不住,望着那背影,低声对身旁同伴冷笑道:“不过是得了几天青眼,便这般张扬,连给太后请安都敢姗姗来迟,穿戴得如此招摇,真当这后宫是她家的戏台子了?”
同伴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噤声,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不远处尚未离去的萧明玥。
萧明玥仿佛未曾听见那些议论,她正温和地对身边一位份位较低的贵人说着话:“听闻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可大好了?本宫那里还有些上好的川贝,回头让晚翠给你送去。”
那贵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萧明玥这才抬眼,望向陈玉茹离去的方向,目光平静无波,只对身后的晚翠淡淡说了一句:“陈贵人年纪小,难免行事不够周全,尔等日后伺候,更需提点着些,莫要让她行差踏错,辜负了圣恩。”
晚翠垂首应下:“是,娘娘。”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几位尚未走远的妃嫔听见。众人心中又是一动。皇贵妃这话,听起来是关怀,是维护,可细细品味,却像是在说陈贵人行事已然“不够周全”,需要宫人“提点”,莫要“行差踏错”。
结合陈玉茹近日的所作所为,皇贵妃这番“关怀”之语,无疑是在众人心中那盆对陈玉茹不满的炭火上,又轻轻地扇了一扇风。
推波,方能助澜。萧明玥深知,打压并非唯一的手段,有时,恰到好处的纵容与抬举,才是催生祸患最快的温床。她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那朵娇花在过度的“阳光雨露”下,如何一步步迷失,如何自己走向悬崖的边缘。
而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等待着她跌落的目光,和随时可能伸出的,将她推下深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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