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极致。
他脖颈僵硬地转动，视线死死钉在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
屏幕之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光点，正在有规律地闪烁，充满致命诱惑。
日军指挥部！
坂田联队的狗窝！
他李云龙从当兵那天起，打了十几年的仗，做梦都在想什么？
不就是这个吗！
他不止一次带着敢死队，想摸掉鬼子的指挥所，可那玩意儿，藏得比地窖里的老鼠还深，身边的警卫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多少好兄弟，连鬼子指挥官的影子都没看着，就折在了半路上！
找到，难如登天！
找到了，想打掉，更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
林凡，这个来历神秘，手段通天的“总工程师”，就这么风轻云淡地，用手指，把它给点出来了？
李云龙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喉结疯狂滚动，连咽了几口唾沫，嘴里却依旧干得要冒火。
他没有回答林凡。
回答，是对这份神迹的亵渎。
他猛地转身，一把从旁边吓得一哆嗦的通讯兵手里，夺过那个黑色的“战场实时通讯器”，动作粗暴得像是抢新媳妇。
他把通讯器死死按在耳朵上，对着话筒，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咆哮！
“王承柱！”
“柱子！！”
“你他娘的……给老子听清楚了没有？！”
……
山下，三公里外的隐蔽山坳。
坂田信哲联队长，已经将他的指挥部，前移到了这片自认为绝对安全的所在。
他那张因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在摇曳的马灯光线下，狰狞可怖。
“八嘎呀路！！！”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精心堆砌的作战沙盘，沙土和代表着他精锐部队的小旗子，撒了一地。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一个满编联队的兵力！帝国最精锐的勇士！竟然被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土八路，死死压制在小小的苍云岭上，寸步难行！”
“这是耻辱！是坂田联队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像一头濒临疯狂的野兽，在临时的帐篷里来回踱步，腰间的军刀刀鞘，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的参谋和军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脑袋垂得能埋进胸口里，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刚才那一轮外科手术般的炮击，已经彻底轰碎了他们所有人的胆气和骄傲。
那不是战争。
那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引以为傲的机枪、掷弹筒、步兵炮，在对方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炮火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联队长阁下……”
副官山本次郎，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
“对方的火力……太过诡异，我们……我们对他们的兵力和武器配置，完全一无所知！”
“我建议……我们应该立刻暂停进攻，请求师团部的战术指导和空中支援！”
“暂停进攻？！”
坂田信哲猛地停下脚步，一双充血的眼睛，凌厉地刺向山本。
“山本君，你是在教我如何指挥战斗吗？！”
“在你的军人生涯里，在你的武士道精神里，可曾有过‘后退’这个词？！”
山本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九十度鞠躬：“哈伊！卑职失言！万分抱歉！”
“哼！”
坂田冷哼一声，胸中的怒火已经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不能接受失败，尤其不能接受以这种窝囊、耻辱、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失败！
他大步走到帐篷门口，一把掀开帘子，用手指着远处炮火连天的苍云岭主峰，那座正在吞噬他士兵生命的血肉磨盘。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部队！也不管他们用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武器！”
“在大日本帝国皇军绝对的实力和无畏的武士道精神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被碾得粉碎！”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帐篷里所有面露惊惧的军官，下达了他军旅生涯中，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命令！”
“预备队！全部给我压上去！”
“传令下去，所有士兵，解除步枪保险，上好刺刀！”
“我要亲自到前线去督战！”
“这一次，我们不要炮火准备，不要战术迂回！就要用最原始，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
“用人命去填！用尸体去铺路！”
“我要让那些该死的支那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阻挡的万岁冲锋！！”
“联队长阁下！万万不可！”
特战队指挥官服部直臣，那个脸上还带着清晰巴掌印的男人，再次站了出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您是联队的灵魂！亲临一线，太过危险！一旦指挥部……”
“闭嘴！”
坂田信哲粗暴地打断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殉道者般的狂热。
“我意已决！”
“我的指挥刀，将会在山顶，亲自斩下那个独眼龙的头颅！这是我的荣耀！”
“出发！”
坂田信哲“锵”的一声拔出自己的指挥刀，高高举起，率先走出了帐篷。
一群同样被狂热气氛感染的军官，嘶吼着“哈伊”，紧随其后。
山本次郎和服部直臣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眸深处，都倒映出一片绝望的死灰。
他们很清楚，联队长，已经疯了。
而一个疯子指挥的军队，它的终点，只能是地狱。
……
山顶，反斜面炮兵阵地。
王承柱听着通讯器里团长那压抑着无尽杀意的声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点燃，沸腾了！
“柱子！听老子口令！”
“目标！东南方向，三点钟位置！”
“方位xxx，坐标xxx！”
李云龙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王承柱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面前那个巴掌大的小屏幕。
他的手，快如闪电，飞快地转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
屏幕上的十字准星，迅速移动，最后，精准无误地套在了一个闪烁着刺眼红芒的光点上！
那里，是一片在地图上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坳。
但在屏幕的辅助显示下，他甚至能看到那里影影绰绰的帐篷轮廓，和一面插在土坡上，迎风招展的……膏药旗！
“看到了吗？！柱子！”
“看到了！团长！俺看到了！是狗日的指挥部！！俺看到鬼子的膏药旗了！！”
王承柱的嗓子，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激动，变得嘶哑尖利，几乎破了音！
“好！”
通讯器那头，传来李云龙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干整个山顶空气的声音。
然后，是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的，最终审判！
“所有炮！给老子听好了！”
“目标！鬼子指挥部！”
“不定点！区域覆盖！”
“三轮！急速射！！”
“把炮弹！给老子！一口气！全部打光！！！”
“什么？！”
王承柱身后的炮兵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惊呆了。
刘二娃手里的炮弹“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都顾不上去捡。
打光？
那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炮弹箱，少说也有几百发！
就这么一口气全打出去？！
这……这他娘的不是打仗，这是烧钱啊！比地主老财过年放挂鞭还败家！
“愣着干什么？！”
王承柱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形同恶鬼！
“没听见团长的命令吗？！”
“这是命令！！”
“给老子……开炮！！！”
“开炮！！！”
刘二娃被这一声吼吓得魂都飞了，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捡起炮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冰冷的复仇之弹，塞进了滚烫的炮膛！
“咚！”
“轰！！！”
第一门82毫米迫击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紧接着！
第二门！
第三门！
第四门！
……
数十门迫击炮，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同一个灵魂，被同一个意志所驱使，以一种惊人的，毫无人性的频率，开始了疯狂的咆哮！
“轰！轰！轰！轰！轰！”
整个反斜面阵地，地动山摇！
一发发满载着国仇家恨的炮弹，拖着凄厉到撕裂耳膜的尖啸，像一群复仇的黑色蝗虫，遮天蔽日般地，扑向了三公里外的那片，自以为是的“安全”山坳！
……
坂田信哲刚刚走出他的指挥帐篷，正准备登上自己的指挥车。
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已经想好了，等攻上山顶，要用怎样优雅的姿态，来接受那个独眼龙的投降，再用他的指挥刀，慢慢割开对方的喉咙。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
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仿佛天空被生生撕裂的，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呼啸声。
那声音，不是一颗，不是一排，而是一整片！
它绕过了耳朵，直接在他的颅骨里，在他的灵魂深处震动！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此生，所见过的，最壮观，也是最绝望的景象。
天空中，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小黑点，如同死神洒下的黑色种子，覆盖了整片天空，然后，朝着他，和他身后的指挥部，狠狠地砸了下来！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到了极限。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喊出什么。
是“隐蔽”？
还是“八嘎”？
亦或是“天闹黑卡”？
没有人知道。
因为，下一秒。
“轰——！！！！！”
一发炮弹，精准无误地落在了他身前三米处。
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第一百发！
一声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苍云岭都掀翻的剧烈爆炸，发生了！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坂田信哲和他那辆崭新的指挥车，他那些狂热的部下，他那面象征着“武运长久”的太阳旗，还有他那个承载着所有荣耀和野心的指挥部……
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暴力量，撕扯成了无数碎片，裹挟着黑色的泥土和烟尘，被高高地抛上了百米高空！
然后，化作漫天血雨，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
世界，清净了。
……
正在山坡上，准备硬着头皮发起最后冲锋的日军士兵们，全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呆呆地看着远处那冲天而起的，如同小型蘑菇云般的烟柱。
他们看到，那面代表着他们信仰和方向的联队旗，在火光中，被撕成了破布，然后化为灰烬。
指挥部……没了？
联队长阁下……玉碎了？
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士兵的全身。
指挥系统，在这一刻，彻底瘫痪。
大脑，没有了。
灵魂，被抽走了。
“联队长阁下……战死了……”
一个士兵，手里的三八大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这声哀嚎，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
“完了……我们完了……”
“妈妈……我想回家……”
“魔鬼！他们是魔鬼！！”
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蔓延。
维持着他们最后士气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了。
终于，一名士兵的神经彻底绷断，他扔掉步枪，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跑。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溃败，开始了。
失去了指挥的士兵，像一群被捅了窝的无头苍蝇，哭喊着，尖叫着，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他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离这个修罗地狱，越远越好。
刚才还气势如虹，不可一世的坂田联队，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崩溃，土崩瓦解。
山顶上。
李云龙亲眼看着山下的鬼子，从准备冲锋，到全线崩溃。
他扔掉了手里的通讯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一种想哭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赢了！
全歼坂田联队！
这个曾经如同噩梦般，压在整个晋西北所有部队头上的王牌联队，今天，就在他李云龙的手里，烟消云散了！
他猛地从战壕里跳了出来，一脚踩在堆积如山的弹药箱上，挥舞着自己的军帽，一张脸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涨得通红发紫！
他仰起头，对着苍灰色的天空，对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那句压抑了半辈子，也渴望了半辈子的，胜利的怒吼！
“他娘的！！！”
“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全歼坂田联队！！”
“赢了！！我们赢了！！！”
“嗷——！！！”
“赢了！我们赢了！！”
张大彪，王根生，还有所有活着的新一团战士，在这一刻，全都从战壕里跳了出来，他们扔掉手里的枪，高高举起双臂，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无数人，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无数人，哭着哭着，又放声大笑。
胜利的喜悦，如同最烈性的烧刀子，灌进了每个人的喉咙，让整个山顶阵地，都陷入了癫狂的狂欢之中。
然而，就在这片狂喜的海洋中。
林凡却冷静地走到了李云龙的身边，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落在了山下那片狼藉的战场上。
他指着满地的日军尸体和丢弃的武器，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了李云龙的耳朵。
“团长，别高兴得太早。”
“真正的财富，才刚刚开始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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