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萧夜澜的试探,棋局的深化
那一声“吱呀”,在死寂的夜里,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入柳惊鸿的耳膜。
声音的来源,是外间。那块她早已察觉有些松动的地板,被人踩踏时发出的、独有的呻吟。
刹那间,那个佝偻着背、练习着拱手礼的“文弱书生”消失了。柳惊鸿的身体没有动,但内在的一切都变了。她的脊椎骨仿佛一节节被无形的线拉直,肌肉纤维瞬间从松弛转为紧绷,血液的流速加快,全身的感官如蛛网般张开,捕捉着门帘外那个不速之客的每一丝吐息。
她没有回头。
回头,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自己在此刻、此地,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她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完成了千百次推演。对方是萧夜澜。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来,不是为了抓捕,而是为了威慑。他想看她惊慌失措,想看她仓皇卸下伪装,想看她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露出第一个破绽。
柳惊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命令自己那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身体重新松弛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脖颈后的肌肉在微微抽搐,那是强行压制本能的反噬。
她继续着刚才未完的动作,只是那拱手推出的手,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她甚至强迫自己开口,用那个刻意营造的、属于“江南举子”的沙哑声线,对着空气低语,仿佛在练习台词。
“……学生此番前来,只为求个功名,别无他想。”
声音不大,带着一点读书人特有的迂腐和紧张。在这诡异的寂静里,这句自言自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真实。一个为了前途彻夜难眠、反复演练着面圣言辞的落魄书生形象,被她用这一句话,钉死在了这片空间里。
门帘外,那道视线依旧存在。如山,如海,带着沉甸甸的压力,沉默地审视着她。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漫长如一个时辰。
柳惊鸿维持着那个拱手的姿势,背对着门帘,一动不动。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那是她唯一能完全掌控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半盏茶的功夫。
“吱呀——”
又是那块地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撤离时的回响。
紧接着,是外门被极轻地带上时,门栓落入锁扣的细微碰撞声。
他走了。
直到那道视线和气息彻底从院子里消失,柳惊鸿才像一尊瞬间被抽掉所有支撑的雕像,猛地松懈下来。她一个踉跄,伸手扶住冰冷的书案,才稳住身形。
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她缓缓转身,看向那道门帘,眼神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萧夜澜,这场游戏,你玩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她没有立刻卸下伪装,而是在房间里静立了许久,确认对方没有去而复返的可能后,才走到水盆边。
她将脸浸入冰冷的水中,那张属于中年文士的面具在水的浸润下,边缘开始微微卷起。她小心翼翼地,从下颌处开始,将这张薄如蝉翼的“脸”缓缓揭下。
当属于柳惊鸿自己的皮肤重新接触到空气时,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铜镜里,倒映出她自己那张苍白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锐利如刀。
今夜之后,这个王府,再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施展伪装的地方。萧夜澜已经用行动告诉她,他能进入她的房间一次,就能进入无数次。她戴着面具的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在他的监听之下。
“江南举子”这个身份,还没等走出王府,就已经暴露在了最大的威胁之下。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柳惊鸿仿佛完全忘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又变回了那个喜怒无常的七王妃。她甚至变本加厉,因为一碟点心的摆盘不好看,就让整个厨房的人重做了一遍,闹得人仰马翻。
王府的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这位王妃的疯病,似乎又重了几分。
只有绿萼觉得奇怪,她总感觉自家小姐这两天安静的时候,眼神比以前更冷了,像是在想什么极深、极远的事情。
第三日午后,天气晴好。
萧夜澜难得地没有待在书房,而是让人将他推到了花园的暖亭里。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几碟精致的茶点,旁边还放着一叠刚送来的、来自各地的邸报。
柳惊鸿带着绿萼“恰好”路过。
“王爷今日好雅兴。”她提着裙摆,走了进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明媚笑容。
“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萧夜澜放下手中的一份邸报,抬头看她,“王妃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那惊鸿就却之不恭了。”
柳惊鸿在萧夜澜对面坐下,绿萼乖巧地为她布菜倒茶。
阳光透过亭子的雕花格窗,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气氛闲适得像一幅画。
萧夜澜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紧不慢。
“京兆府最近倒是挺忙的。”他像是闲聊般,随意地开了口。
柳惊鸿正拈起一块荷花酥,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脸上露出几分好奇:“哦?是城里出了什么大案子吗?”
她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养在深闺,对外界既好奇又无知的贵妇。
“案子倒谈不上。”萧夜澜的目光从茶杯移到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城里最近,多了不少新鲜面孔。”
柳惊鸿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她脸上的好奇却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女孩听故事般的兴奋:“新鲜面孔?是西域来的商队,还是又来了什么异国使臣?”
“都不是。”萧夜澜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像一把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她的表情,“不像商贾,也不像使臣。有些人看着像落魄的书生,背着个书箱,在各个书肆里钻进钻出。还有些人,像是走江湖的,身上带着风霜气。没什么根底,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
落魄的书生。
这五个字,像五根针,扎在柳惊鸿的心上。
她的手还捏着那块荷花酥,指尖微微用力,酥皮簌簌地往下掉。
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一个符合“柳惊鸿”的反应。
就在萧夜澜的目光即将变得锐利的前一秒,柳惊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清脆,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娇憨,瞬间冲散了亭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紧绷气息。
“书生?江湖人?”她撇了撇嘴,将那块被捏碎了的荷花酥丢回盘子里,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和无趣,“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王爷,您说的这些也太乏味了。书生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穷酸迂腐。江湖人嘛……里面可有长得俊俏的少年英雄?”
她眨着眼,满眼期待地看着萧夜澜,仿佛对方说的不是京城安全,而是坊间新出的话本子。
萧夜澜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准备好的一连串后续试探,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胡搅蛮缠,堵得严严实实。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快说八卦”的脸,沉默了片刻。
柳惊鸿见他不说话,干脆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肴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不说就算了。谈论这些,还不如多吃块肉。王爷,您也尝尝,今天这肴肉做得不错,肥而不腻。”
她自顾自地吃着,仿佛刚才那个惊心动魄的话题,真的就只是一阵无足轻重的耳旁风。
萧夜澜看着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缓缓地、缓缓地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波澜。那波澜不是恼怒,也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一个猎人,发现自己的猎物远比想象中更狡猾、更有趣时,所产生的那种……兴味。
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
一壶茶喝完,柳惊鸿便起身告辞。
转身离开暖亭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娇憨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凝重。
回到自己的院落,屏退绿萼,她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后背却阵阵发冷。
萧夜澜的试探,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准,还要致命。
他不仅知道她在伪装,甚至连她伪装的方向——“落魄书生”,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意味着,她从北国组织那里拿到的那张中年文士的面具,已经成了一张废牌。只要她敢以这个形象出现在京城的任何一个角落,萧夜澜的暗卫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立刻将她锁定。
这条路,被堵死了。
柳惊鸿走到妆台前,打开了那个黑漆木盒。
那张属于“江南举子”的脸,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带着一股文弱之气,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计划。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面具冰凉的表面。
不能用了。
至少,不能以“突然出现在京城”的方式来用。
萧夜澜在盯着城里所有“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那么……
如果这个“陌生人”,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呢?
如果他一直都在,只是之前,没有人注意到他而已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柳惊鸿脑中的迷雾。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层层墙壁,望向王府深处,那个萧夜澜所在的、戒备最森严的书房方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夜澜,你不是想找“新鲜面孔”吗?
如果我把这张脸,直接送到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认得出来吗?
喜欢王妃杀疯了,王爷连夜扛她跑路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王妃杀疯了,王爷连夜扛她跑路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