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提着两桶水,瘦弱的肩膀被压得向下倾斜,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水桶随着她的步伐晃动,冰凉的水花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和粗布鞋。
她正低着头,咬着牙,专注于脚下的青石板路,冷不防面前多了一双绣着精致云纹的锦缎软鞋。
绿萼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吓得魂都快飞了,手一松,两只木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泼了大半。
“王……王妃……”她脸色煞白,慌忙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婢该死!奴婢冲撞了王妃!”
柳惊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她不说话,那股无形的压力便愈发沉重,压得绿萼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周围路过的下人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半步。七王妃的“疯”,整个王府无人不知。
就在绿萼以为自己要被拖下去打死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
“起来吧。”
绿萼不敢动,依旧趴在地上。
“我让你起来。”柳惊鸿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绿萼这才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站起身,头埋得更低,不敢看柳惊鸿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柳惊鸿问。
“奴……奴婢绿萼。”
“绿萼。”柳惊鸿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甚至有些变形的手上,“我看你提水很吃力,平日里都在做这些粗活?”
绿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王妃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只能老实回答:“是,奴婢是三等丫鬟,负责……负责后院的洒扫和浇水。”
柳惊鸿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又落回绿萼身上,语气随意得像是闲聊:“我院里的花草,春儿那丫头总也养不好。我看你倒是勤快,以后不必做这些粗活了,调来我院子里,专门伺候花草吧。”
这话一出,不仅绿萼愣住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也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从最低等、干着最累活计的三等丫鬟,一跃成为王妃院里伺候的近身人员,这简直是一步登天。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冲撞了王妃的小丫头不死也要脱层皮,谁能想到,等来的竟是天大的赏赐。
绿萼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只是用一种混杂着茫然、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柳惊鸿。
“怎么,不愿意?”柳惊鸿眉梢微挑。
“愿意!奴婢愿意!”绿萼终于反应过来,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又一次“噗通”跪下,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叩首,“奴婢谢王妃恩典!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把王妃院里的花草伺候好!”
“行了,起来吧。”柳惊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园丁,而是一双可以伸进泥土里的、不引人注意的手。
“你现在就去我院子外候着,春儿回来后,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柳惊鸿吩咐完,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绿萼跪在原地,看着柳惊鸿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月亮门的拐角,她才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提起空了大半的水桶,脚步轻快地朝着王妃的院落跑去。
周围的下人看着这一幕,眼神各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对这位王妃的愈发敬畏。她的行事,果然如传闻一般,全凭喜好,毫无章法可言。
柳惊鸿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春儿正好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
“王妃,您回来啦。膳房炖了银耳莲子羹,奴婢给您盛了一盅。”
“嗯,放着吧。”柳惊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院角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兰花上,“春儿,这几盆花,瞧着是活不成了。”
春儿苦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按时浇水了,可它就是一天比一天蔫。”
“我刚才在路上,瞧见后院废圃里,长着一种野草,叶片细长,开着紫色的小花,瞧着倒是很有生趣。”柳惊鸿说得漫不经心,像是在回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去带上绿萼,就是我方才新调来的那个丫鬟,让她去给我挖几株回来,就种在这花盆里。名花养不活,养几株野草看看也好。”
春儿虽然觉得王妃的想法有些奇怪,拿野草当花养,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王妃。奴婢这就带她去。”
“多挖些土回来,就用那里的土,我瞧着那土黑乎乎的,兴许肥力足。”柳惊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好嘞!”
春儿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一脸兴奋又忐忑的绿萼,拿着小花锄和竹篮,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柳惊鸿坐在石凳上,端起那碗银耳莲子羹,用小勺轻轻搅动着。她没有喝,只是看着。她知道,从她开口让绿萼去挖土的那一刻起,至少有三道以上的视线,会牢牢锁定在后院那片废弃的花圃上。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切都必须摆在明面上,合情合理。一个心血来潮的王妃,厌倦了名贵花卉,想养几株野草来解闷,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碗羹汤从温热变得彻底凉透。
终于,春儿和绿萼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绿萼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春儿在旁边帮着扶着,两人脸上都沾了些泥土,却难掩兴奋。
“王妃,您看!挖回来啦!”春儿献宝似的将竹篮提到柳惊鸿面前。
篮子里,几株带着紫色小花的野草,连着一大坨黑褐色的泥土,静静地躺在那里。
“嗯,不错。”柳惊鸿放下汤碗,站起身,走到竹篮前。她伸出手,没有去碰那几株野草,而是直接捻起了一小撮泥土。
春儿和绿萼都好奇地看着她。
柳惊鸿将那撮土放在指尖,轻轻地捻动着。
粗糙的、带着颗粒感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土壤很黏,湿度比看起来要大,而且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凉的触感。她将手指凑到鼻端,那股混杂着植物根茎和矿物气息的异香,此刻无比清晰。
她的脑中,前世的毒理学知识库被瞬间激活。
“颜色暗褐,质地黏腻板结,有别于寻常腐殖土……”
“气味微甜带涩,混有极淡的硫磺或雄黄类矿物燃烧后的气息……”
“能抑制周围大多数植物生长,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证明其成分对植物根系有毒害作用……”
“气味经久不散,说明其主要成分并非易挥发的物质,而是某种稳定的化合物,已经深度渗透并改变了土壤结构……”
一条条分析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不是普通的毒。这是一种复合型慢性神经毒素。
其主要成分,应该来自某种名为“鬼藤”的剧毒植物的根茎。鬼藤本身并不罕见,但它的毒性并不稳定,容易分解。可如果将它的根茎,与某种特定的矿石粉末混合,经过长时间的熬煮、浸泡,再埋入土中,使其毒性缓慢而稳定地释放出来……
那么,这片土地,就成了一个完美的、杀人于无形的毒场。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哪怕只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毒素也会通过呼吸道和皮肤,一点点地渗入人体,缓慢地破坏人的中枢神经。初期症状可能只是乏力、畏寒、精神不济,极易被误诊为体弱。但随着时间推移,毒素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攻击运动神经元,导致肌肉萎缩,最终……瘫痪。
这过程,可能长达数年,甚至十年。
柳惊鸿的心,沉了下去。
萧夜澜的双腿……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的残疾,与这片毒花圃,脱不了干系。有人处心积虑,用这种阴狠歹毒的方式,毁掉了曾经那个天之骄子。
“王妃?这土……有什么不对吗?”春儿见她捻着泥土,半天不说话,神情也变得严肃,忍不住小声问道。
柳惊-鸿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淡漠。她将指尖的泥土弹掉,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她淡淡道,“土质太硬,不适合养花。倒掉吧。”
“啊?”春儿和绿萼都愣住了。费了半天劲挖回来的,就这么倒掉?
“我改主意了。”柳惊鸿的语气不容置疑,“把这几株草也扔了,看着心烦。”
说完,她转身就走进了屋子,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丫鬟。
回到内室,柳惊鸿立刻走到水盆边,用皂角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三遍,直到指甲缝里都再也看不见一丝泥土的痕迹。
她站在窗边,看着春儿和绿萼将那篮子土和草倒进了院角的垃圾堆里。
她知道,她刚才捻土的动作,分析土壤的眼神,一定都被那些眼睛看得一清二楚,也一定会原封不动地汇报给萧夜澜。
她就是要让他看到。
她要让他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不是那个关于北国信件的秘密,而是这个藏得更深、更致命的,关于他身体的秘密。
她将手藏在袖中,指尖依旧残留着那股阴冷的触感。刚才捻起的那一小撮土,看似被她弹掉了,但实际上,有一部分最核心的、颜色最深的土样,已经被她用指甲悄悄刮下,藏在了指缝里。
这点样本,足够了。
但是,要百分之百确认毒素的成分,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她需要一些常见的化学试剂,比如烈酒,比如高纯度的醋,甚至是一些特定的草药汁液。
这些东西,王府里都有。
但她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这些毫不相干的东西,凑到一起,而不引起怀疑?
柳惊鸿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里,一排排的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在阳光下闪着安静的光。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缓缓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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