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鸿那句“我确实病了”,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破了暖阁内虚伪的祥和。
空气凝滞了。
跟在柳如烟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僵在了那里。她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疯了,这个废物真的承认自己疯了!
柳如烟更是心花怒放,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幸灾乐祸的光彩。她成功了!她当着七皇子的面,亲手撕下了柳惊鸿的伪装,让她自己承认是个疯子!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疯癫的王妃?柳惊鸿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强忍住上扬的嘴角,脸上瞬间堆满了悲戚与心疼,甚至还夸张地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挤出一点虚假的湿润。“姐姐,你……你别吓我。你怎么会病了呢?母亲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春儿,吓得脸色惨白。她不明白王妃为何要顺着对方的话说,这岂不是正中柳二小姐的下怀?她急得手心冒汗,却又不敢插嘴,只能绝望地看向主位上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萧夜澜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没有看柳如烟那拙劣的表演。他只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柳惊鸿的身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没有厌恶,没有惊讶,反而像一潭静水,倒映着一出他期待已久的戏,兴致盎然。
柳惊鸿无视了柳如烟的惺惺作态,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摊开在眼前,像是第一次见到它们一样,仔细地端详着每一寸皮肤,每一道掌纹。
“是啊,病了。自从掉进池塘里,被水淹过一次之后,就落下这个病根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梦呓般的语调,“这病,古怪得很。”
她抬起头,看向柳如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好奇。
“比如,我一看到别人那光洁好看的脸蛋,”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柳如烟那张敷着厚厚脂粉的脸上扫过,“心里就痒痒的,总忍不住想,若是在上面添几道红印子,会不会更好看一些?你说,这是不是病?”
柳如烟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个被碎瓷划破的地方早已结痂,此刻却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姐姐……你,你别胡说……”
“还有,”柳惊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她甚至还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自己的“症状”,“有时候,我听到一些尖锐刺耳的声音,比如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聒噪,我就控制不住地想……”
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一收,做了一个拧转的动作。
“……想捏住那个人的下巴,然后轻轻一错。‘咔嚓’一声,世界就清静了。妹妹,你说,这种想让别人闭嘴的念头,是不是也病得不轻?”
“咔嚓”那一声,她模仿得惟妙惟肖。
柳如烟身后的丫鬟翠玉,那个下巴被柳惊鸿亲手卸掉的恶奴,此刻正站在人群里。听到这话,她吓得浑身一哆嗦,整张脸瞬间血色尽失,捂着自己的下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骨头错位的剧痛。
暖阁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挂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份冰冷的、黏腻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
“够了!柳惊鸿,你别在这装神弄鬼!”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装?”柳惊鸿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与受伤,“妹妹不是最关心我的病吗?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病症,你怎么还生气了?”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柳如烟,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过妹妹,我这病,最好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柳如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能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不想知道!”
“不,你想知道。”柳惊鸿的语气笃定,她的眼神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天真与迷茫,只剩下一种冷得彻骨的清明,“我这病,最好的地方就是……我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以前,被人推,被人打,被人关在柴房里挨饿,我都会哭,会觉得疼。可现在不了。”她看着柳如烟,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现在,谁要是再让我不痛快,我不会哭了。我只会觉得……饿。”
“饿?”柳如烟不解。
“对,饿。”柳惊鸿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柳如烟惊恐的表情,“一种……想要加倍,不,十倍、百倍地,把所有痛苦都还回去的……饥饿感。”
她的话音,在暖阁里缓缓散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渣。
柳如烟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疯话。
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
柳惊鸿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废物,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正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口吻,清算着旧日的血债。
“妹妹,”柳惊鸿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比刚才的疯言疯语更加令人胆寒,“你现在还觉得,我病了吗?”
柳如烟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柳惊鸿缓缓坐直了身体,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哦,对了,说起来,我能得这么好的病,还真要多谢你们。”她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柳如烟,眼神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感激”,“若不是母亲和我亲爱的好妹妹,这么多年如一日,用克扣的饭食、穿旧的衣裳、无尽的辱骂和那一池冰冷的湖水,为我精心‘调理’……我又怎么能‘病’得如此彻底,‘病’得如此脱胎换骨呢?”
“你……你血口喷人!”柳如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母亲和我,何时亏待过你!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将军府给的!”
“是啊,将军府给的。”柳惊鸿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柳如烟的神经上,“给的下人都不吃的馊饭,给的连浣衣房的丫头都嫌弃的旧衣。柳如烟,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吗?”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你敢说,我落水那天,不是你故意引我到池边,亲手将我推下去的吗?!”
“我没有!”柳如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是你自己脚滑!不关我的事!”
“是吗?”柳惊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你推我下去之后,和你的丫鬟翠玉,就站在岸边,看着我在水里挣扎,等着我淹死,好给你腾位子,对不对?”
柳如烟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想反驳,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像是柳惊鸿亲眼所见。
“你们想要一个懦弱无能、任由你们踩在脚下的柳惊鸿,那样,才能彰显你们的尊贵和善良。”柳惊鸿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话语却如刀,“只可惜,你们算错了一件事。”
“你们把那个柳惊鸿,淹死了。”
她的唇边,绽开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在那张素净的脸上,显得既诡异又惊心动魄。
“然后,唤醒了一个……全新的我。”
“所以,妹妹,”她总结陈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从今往后,别再说我病了。你应该说,我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你……”柳如烟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优越感,在柳惊鸿这番不按常理的、堪称疯魔的反击之下,被砸得粉碎。
她求助似的看向主位上的萧夜澜,希望这位王爷能站出来,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女人。
然而,萧夜澜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
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最完美的看客。
直到此刻,这场独角戏落幕,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那只空了的茶杯,轻轻放回桌上。
“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暖阁里,清晰得惊人。
萧夜澜抬起头,目光越过气急败坏的柳如烟,直直地看向柳惊鸿。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清晰的、带着赞许的笑意。
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悦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茶凉了,伤身。”
他对着门外吩咐道:“春儿,去给王妃换一盏热茶来。记得,要用前几日新贡的武夷大红袍,性暖,养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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