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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长那句探寻的问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客室的空气都泛起了涟漪。
孙立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他看着身旁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在官场和谈判桌上建立起来的认知,正在被一种闻所未闻的力量,温和而坚定地颠覆。他本以为这是一场艰难的“求援”,林舟却硬生生将其扭转成了一场关于未来模式的“布道”。
林舟没有立刻回答。
他给了这个问题几秒钟的发酵时间,让那份由他亲手点燃的渴望,在陈行长的心中烧得更旺一些。他能看到,陈行长身体前倾的角度更大了,那双擦拭过的镜片也无法完全遮挡住眼底深处的光。
“陈行长,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纠正我刚才的一个说法。”林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带来的,其实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个‘算法’。”
“算法?”陈行长咀嚼着这个词,这个来自计算机领域的词汇,用在扶贫项目上,显得异常新鲜,又带着某种理性的冰冷质感。
“是的,一个可以实现‘金融精准扶贫’的社会经济算法。”
林舟终于吐出了这个他早已在沙盘中推演了无数遍的核心概念。
“金融精准扶贫”。
这六个字,像六枚精准的钢钉,瞬间钉入了陈行长的大脑。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六个字背后蕴含的巨大分量。“精准扶贫”是国家战略,是最高层反复强调的核心国策。而“金融”如何与之结合,一直是业界探索却始终没有找到完美答案的难题。
“说下去。”陈行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孙立国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此刻最好的角色就是当一尊背景墙,一尊能为林舟提供级别背书,但绝不开口打扰他施法的背景墙。
“传统的扶贫贷款,之所以会陷入‘高风险、弱监管’的困境,根源在于它的‘不精准’。”林舟开始拆解自己的概念,“钱,给了地方,但具体怎么花,花在哪里,产生了多少效益,银行作为出资方,其实是一笔糊涂账。我们只是看到了一个最终的、打包好的结果,却无法穿透过程。”
“而我们的‘算法’,就是要解决这个‘穿透’的问题。”
林舟的语速不快,确保每一个字都能被清晰地理解。
“首先,是‘投放精准’。我们建议成立的,不是一个笼统的扶贫基金,而是一个封闭式管理的‘新能源产业引导基金’。这笔钱从国开行出来,不会经过任何中间环节,直接进入这个由我们发改委牵头,国开行共同监管的基金账户。它的唯一用途,就是对入驻红山县新能源配套产业园的企业,进行股权投资。”
陈行长点了点头,目光愈发锐利。这是基金管理的基本操作,不新奇,但很关键。
“其次,是‘效益精准’。”林舟竖起了第二根手指,“我们为这个算法,建立了一个数据化的效益评估模型。这个模型,会摒弃所有宏大叙事和形容词,只关注最核心的量化指标。”
他顿了顿,开始抛出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数据。
“根据我们的模型推演,每一笔股权投资,都将与三个核心KpI直接挂钩:第一,单位投资新增就业岗位数。我们的标准是,每投入一百万,必须在当地至少创造三个拥有正式合同和五险一金的就业岗位。第二,带动本地家庭人均年收入增长率。我们的目标是,项目落地三年内,受雇佣家庭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要比全县平均水平高出80%以上。第三,本地供应链采购比例。我们要求入驻企业在同等条件下,必须优先采购红山县本地供应商提供的原材料和服务,目标是在五年内,将本地采购比例提升到20%。”
会客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孙立国眼角微微抽动。他听着林舟嘴里一连串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这些数据是哪里来的?他怎么从来没在任何报告里见过?什么叫“模型推演”?这小子什么时候背着自己搞出了这么个东西?
陈行长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到中途的专注,再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近乎贪婪的汲取。他不是在听一个汇报,而是在学习一门全新的课程。林舟说的每一个指标,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他过去所有扶贫贷款项目监管无力的痛点。
新增就业、收入增长、本地采购……这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社会效益”,而是可以被量化、被追踪、被考核的硬指标!
“最关键的,”林舟的声音将陈行长的思绪拉了回来,“是第三点,‘风控精准’。”
“我们设计的这个基金,对企业的投资不是无偿的,而是附带‘对赌协议’的股权投资。刚才提到的三个核心KpI,就是‘赌约’的内容。如果在约定期限内,企业无法完成这些指标,那么基金管理方有权按照协议,以极低的价格回购股权,甚至要求其无条件退还所有投资。反之,如果企业超额完成,基金将在未来通过股权增值,获得远超贷款利息的丰厚回报。”
林舟看着陈行长,一字一顿地说道:“陈行长,在这个模式里,扶贫不再是单向的输血和慈善,而是一场双赢的价值投资。我们投资的,不仅仅是企业,更是红山县的未来。企业的增长,与当地百姓的脱贫,与我们基金的收益,被这个‘算法’,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陈行长摘下眼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一并呼出。他用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大脑因为接收了过量的信息而有些发胀。
他纵横金融界半生,见过的项目模式如过江之鲫,但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如此精巧,又如此……环环相扣的设计。
它用金融的逻辑,去解决扶贫的问题。
它用投资的手段,去实现政治的目标。
它用冰冷的数据和契约,去重构了一个温暖的民生愿景。
这已经不是一个项目了。
这是一个作品。
一个足以在金融扶贫领域,开创一个全新流派的里程碑式的作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舟:“你说的那个‘效益评估模型’,只是一个理论框架,还是……有实际的数据支撑?”
孙立国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真怕林舟是画了一张空头大饼,万一被问到细节,当场露馅,那今天就不是一鸣惊人,而是一败涂地了。
林舟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描绘未来的口吻,将沙盘中的画面,转换成了语言。
“陈行长,根据我们的模型推演,如果这笔总额为五十亿的产业引导基金能够到位。那么,在未来的五年里,红山县将会发生以下变化:”
“第一年,我们将完成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并引入第一批三到五家龙头企业。这会直接创造约三千个建筑和初级制造业岗位,让至少一千个贫困家庭,在当年就实现收入翻番。”
“第三年,产业集群效应开始显现。围绕着龙头企业,会衍生出至少三十家上下游配套的中小企业。整个工业园区将吸纳超过一万名本地劳动力。红山县的财政收入,将首次摆脱对转移支付的依赖,实现自我造血。届时,红山县的人均Gdp,将从全省垫底,一跃进入中游水平。”
“第五年,”林舟的眼中,仿佛闪烁着他已经在沙盘中看到过的未来光景,“红山县将成为我们省重要的新能源产业配套基地。它所形成的‘产业扶贫’和‘金融扶贫’相结合的模式,将沉淀为一套标准化的操作手册。这套手册,可以被复制到我们省其他贫困地区,甚至……推广到全国。”
“到那时,人们提起金融创新如何助力国家脱贫攻坚战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案例,必然是——由国家开发银行云江省分行,在红山县开创的,‘金融精准扶贫’模式。”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行长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几年后总行召开的表彰大会上,自己作为“红山模式”的开创者,站在聚光灯下,向全国的同僚介绍经验。报告的标题,就叫《关于“金融精准扶贫”模式的探索与实践》。
这份政绩,这份荣耀,这份足以载入国开行发展史册的功劳……
他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脸颊因为过度兴奋而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不大的会客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急切地需要宣泄体内那股澎湃的激动。
孙立国看得目瞪口呆。他认识陈兴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这位在任何场合都稳如泰山的金融大佬,此刻竟像一个第一次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林舟,这个年轻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难道会读心术吗?
踱步了足足一分多钟,陈行长终于停了下来。他重新站到林舟面前,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请教意味的姿态。
他看着林舟,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完全沦为“观众”的孙立国,目光最后还是落回到林舟身上。
“林舟同志,”他第一次叫出了林舟的名字,并且用上了“同志”这个在体制内代表着高度认可的称呼,“你刚才说的这一切,都只是‘概念’,是‘面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我现在想看看,支撑你这个伟大概念的‘骨架’和‘血肉’。”
陈行长的目光如电,直直地刺向林舟,仿佛要将他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那份真正的计划书,那份你们没敢在第一时间拿出来的‘里子’,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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