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李铁柱依旧天不亮就出现在乱石河滩。大壮果然憨厚守信,每次都早早占好了那个相对隐蔽的石坳,看到他来,便露出朴实的笑容,笨拙地招手。
然而,刀疤刘的“管理费”就像悬在头顶的刀,每天准时落下。从两毛,涨到了两毛五,理由愈发蛮横——“看你生意越来越好,爷替你高兴,多沾点喜气!”
李铁柱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交钱,那冰冷的纸币递出去,每一次都像是在从他心尖上割肉。
他不再争辩,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像结冰的河面,底下却涌动着危险的暗流。
大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交完“份子钱”,他都比李铁柱还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铁柱兄弟,这么下去,咱挣的还不够填那无底洞的…这可咋整啊…”
这天,刀疤刘一行人刚耀武扬威地离开,卷走了李铁柱刚收入的三分之一。
旁边一个卖草鞋的枯瘦老汉(王老蔫)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手将刚赚的几分钱藏进最里层的衣袋,嘴里喃喃咒骂:“…天杀的吸血鬼…不得好死…”
另一个卖麻花、脸色蜡黄的妇人(孙寡妇)则红着眼圈,默默收拾着没卖出去几根的麻花,显然连今天的“份子钱”都没赚出来。
压抑和绝望像浓雾,笼罩着这几个最底层的摊贩。
李铁柱看着这一幕,胸腔里那团憋了太久的火,终于烧到了临界点。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大壮、王老蔫和孙寡妇中间,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砸在地上,清晰无比:
“…这么下去,咱们迟早都得被吸干血,饿死在这河滩上。”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大壮是担忧,王老蔫是麻木中的一丝惊疑,孙寡妇则是惶恐。
“…那…那有啥法子…”王老蔫咳着,声音嘶哑,“…人家横…咱…咱惹不起…”
“惹不起?”李铁柱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们,“咱是不敢跟他动刀子。但咱的腿长在自己身上!咱的东西,是咱自己从山里刨的、从锅里煮的!咱不拿来,他刀疤刘能凭空变出钱来?”
大壮似乎听出点意思,眼睛瞪大了些许:“铁柱兄弟,你是说…”
“咱明天,都不来了!”李铁柱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统一都不来!让他刀疤刘明天一早过来,一个人影都抓不着!一分钱‘管理费’都收不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把三人都震住了!
“不…不来?!”孙寡妇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使不得啊!那…那不是明着得罪他吗?以后他还不得往死里整咱们?!”
王老蔫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年轻人…你…你胆子太大了…咱躲还来不及,咋还能主动招惹?…他找不到咱,不会去咱家里找?…”
只有大壮,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拳头不自觉攥紧,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刺激到了,但又充满了恐惧。
“家里?”李铁柱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你们家具体在哪儿吗?这黑市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刀疤刘真有那闲工夫,一家一家去查谁今天没来摆摊?他靠什么立威?靠的就是收上来的钱!没了钱,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喝西北风去?”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具鼓动性:“咱们不是要跟他打架,咱们就是要告诉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咱们不是任他拿捏的泥人!咱们团结起来,一天不出摊,他就少收一天的钱!让他也疼一疼!让他知道,逼急了,大家都没饭吃!”
“团结…”大壮喃喃道,这个词对他这样的散户来说,既陌生又充满诱惑。
“可是…要是别人还来摆摊呢?”孙寡妇依旧害怕,“就咱几个不来,有啥用?”
“所以咱们得约好!至少咱们几个!”
李铁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大壮,王大爷,孙婶,咱们都是被他往死里压榨的!咱们不抱团,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一天!就试一天!看看是他先慌,还是咱们先饿死!”
王老蔫咳嗽得更厉害了,混浊的老眼里光芒闪烁,似乎在剧烈挣扎。孙寡妇紧张地搓着衣角,嘴唇哆嗦。
大壮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粗声道:“妈的!干了!老子受够这窝囊气了!天天被当牲口一样盘剥!铁柱兄弟说得对!咱得让他知道知道疼!算俺一个!明天俺不来!俺那点山货,烂家里也不拿来喂狗!”
大壮的响应像是一剂强心针。
王老蔫看着两个年轻人,又想想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活钱,最终也咬着牙,哆哆嗦嗦道:“…俺…俺这把老骨头…也…也豁出去了…明天…俺也不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孙寡妇身上。
孙寡妇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带哭腔:“…俺…俺也…可是…俺怕…”
“怕没用!”李铁柱打断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越怕,他越欺负你!就一天!咱们统一行动!后天看情况再说!”
他目光扫过三人,伸出粗糙的手掌:“咱们击掌为誓!明天,谁也别来!让他刀疤刘对着空河滩耍威风去!”
大壮毫不犹豫,一巴掌重重拍在李铁柱手上:“誓死不来!”
王老蔫颤抖着,也把手放了上去:“…不…不来…”
孙寡妇流着泪,最终也怯生生地将手叠了上去。
四只粗糙、冰冷、代表着不同苦难却同样被逼到绝境的手,在这一刻,极其短暂地握在了一起。一种悲壮的、微弱却真实的同盟感,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都机灵点,明天藏好了,别露头。”李铁柱最后叮嘱了一句,率先拿起东西离开。
大壮也背起麻袋,和王老蔫、孙寡妇交换了一个紧张又决绝的眼神,各自匆匆散去。
第二天,天依旧未亮。
李铁柱没有出门。他坐在冰冷的灶房里,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心,跳得比任何时候去黑市都快。
母亲察觉了他的异常,担忧地问:“柱儿,今儿个…不去了?”
“…嗯,歇一天。”李铁柱含糊应道,手心全是汗。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刀疤刘的贪婪,赌散户的团结,赌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反抗火种。
他不知道大壮他们会不会真的不来。 他不知道刀疤刘会作何反应。 他更不知道,这微不足道的反抗,会引来怎样的风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他仿佛能看到,此刻的乱石河滩,刀疤刘带着跟班,大摇大摆地前来收钱,却发现常驻的几个“软柿子”摊位空空如也时,那错愕、疑惑、继而暴怒的嘴脸…
哪里有欺压,哪里就有反抗。 哪怕这反抗再微小,再脆弱。 只要有人带头,火星就能溅起。
李铁柱握紧了拳头,目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望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
风暴,或许就要来了。 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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