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密林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仿佛从一个喧嚣的炼狱踏入了另一个寂静却危机四伏的世界。潮湿腐败的落叶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取代了身后村落传来的血腥与焦糊。
“快!跟上!别掉队!”阿木压低声音,在前方引路,他的身影在盘根错节的古木和纠缠的藤蔓间灵活穿梭。他是猎户出身,对山林的熟悉此刻成了众人唯一的指望。
林逸搀扶着肩胛血流不止、脸色惨白的阎虎,苏婉清和苏老紧随其后,石猛则手持巨棍,如同殿后的煞神,警惕地注视着后方,防备可能的追兵。
每个人都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不能停……他们可能会追上来……”林逸咬着牙,感受着右臂伤口因剧烈运动传来的撕裂痛楚,以及体内几乎耗尽的元气。刚才强行施展“破气指”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一阵阵虚弱感不断袭来。
“这边!有个山涧,可以掩盖我们的气味和足迹!”阿木发现了一条被茂密植被半掩的狭窄溪涧,水质浑浊,两岸湿滑。
“下去!顺着水流走一段!”林逸立刻下令。
众人毫不犹豫,互相搀扶着,滑入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溪水不深,仅及膝盖,但寒意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让人直打哆嗦。然而,此刻谁也顾不得这些,水流能最大程度地冲散他们留下的痕迹和气味。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溪涧中跋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直到完全听不到村落的任何声响,只有潺潺水声和林间不知名虫豸的鸣叫,阿木才示意大家上岸,找了一处被几块巨大山岩和茂密灌木环绕的、相对干燥的凹地暂时歇脚。
“暂时……应该安全了。”阿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所有人几乎都脱力地坐倒或靠在山岩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疲惫交织在一起。直到此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伤口的剧痛和寒冷的侵袭变得格外清晰。
阎虎因失血和剧痛,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靠在岩石上呻吟着。
“他的伤口必须立刻处理!”苏老顾不上休息,连忙上前查看阎虎的伤势。鬼头刀造成的伤口极深,几乎见骨,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林逸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阎虎身边。他先并指点了几处穴位,以中级灵枢九针的手法暂时止血,然后对苏婉清道:“师姐,金疮药,干净的布。”
苏婉清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裹的小药囊里取出药物和之前准备的、煮沸消毒过的布条。她的动作依旧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逸接过东西,蹲下身,准备亲手为阎虎清理伤口。他知道,这种创伤处理需要极其精细,以免留下后患。
然而,他刚伸出手,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袭来,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林逸!”苏婉清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全是虚汗,“你的伤……”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林逸摆了摆手,想挣脱她的手。
“你别动!”苏婉清却罕见地用了命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将他轻轻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自己接过金疮药和布条,跪坐在阎虎身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而沉稳。
“爷爷,您指导我。”她看向苏老。
苏老赞许地点点头,开始口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的每一个步骤。
苏婉清依言而行。她先用清水(取自水囊)小心冲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沙,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瓷器。然后,她拿起小刀,在林逸之前生起的一小堆篝火上烤了烤,小心地剔除伤口边缘一些被污染、可能坏死的组织。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发白,但整个过程却有条不紊,没有丝毫差错。当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仔细包扎好后,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任务。
林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火光映照着她认真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微微蹙起的秀眉、以及完成包扎后那如释重负的细微表情,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师姐,而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值得信赖的伙伴。
【叮!与目标人物‘苏婉清’亲密度稳固。见证其成长与担当,情感纽带更加坚韧。】
苏婉清处理完阎虎的伤口,又立刻来到林逸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受伤的右臂检查。看到绷带上渗出的新鲜血迹,她眼圈一红,嗔怪道:“让你逞强!伤口又裂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绷带,重新为他清洗、上药、包扎。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熟练和自然,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羞涩慌乱,只有全神贯注的关切。
林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她正在忙碌的手。
苏婉清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紧紧相依。
“婉清,”林逸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有你在,真好。”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真心。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跳,脸颊飞起红霞,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反手将他的手掌紧紧握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苏老看着这对小儿女,抚须微笑,眼中充满了欣慰。石猛则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了笑,自觉地转过身,面朝外担任警戒,将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短暂的温情驱散了部分寒意和恐惧。但现实的危机依旧严峻。
“林逸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木忧心忡忡地问道,“粮食只够两三天的,药材也不多,阎虎少主伤得这么重……而且,这深山里也不安全。”
林逸收敛心神,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流寇和官兵的胜负未知,黑风寨的变故更是蹊跷。我们必须找一个更隐蔽、更安全,最好能有水源和一定防御地形的地方暂时落脚。”
他看向阿木:“阿木,这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比如猎户废弃的木屋,或者天然的山洞?”
阿木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忽然眼睛一亮:“有!我想起来了!再往深处走大概半日路程,有一个‘野猪岭’,岭下有个很大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着,很隐蔽!我爹以前打猎时在那里避过雨!那里还有一条小溪从旁边流过!”
“好!就去那里!”林逸当机立断,“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个时辰后出发!”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苏婉清将所剩不多的干粮分给大家,又用陶罐在篝火上烧了些热水。
林逸盘膝坐好,尝试运转《青囊经》中记载的基础养气法门。这法门虽不如“灵枢九针”凌厉,却胜在温和持久,对于恢复元气、调理内伤有奇效。丝丝缕缕微弱的天地灵气(或者说生命能量)被他引导入体,缓慢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身体。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篝火提供着有限的光明。
“出发!”林逸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在阿木的带领下,这支小小的逃亡队伍,再次隐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山林,向着未知的“野猪岭”艰难跋涉。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
但只要还活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而与此同时,在黑风寨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尚未完全散去,隐约的喊杀声也变成了零星的、绝望的惨叫。一场惨烈的内部清洗,或者说是毁灭,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的导火索,或许与那个此刻正在深山中逃亡的少年神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命运的齿轮,仍在无情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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