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他才从我的怀里抬起头，眼神怯怯地飘向帐外。
透过帐帘的缝隙，他看到了恭敬守候的棘首领和大长老，还看到了更远处一些族人，他们正抱着木料或石块经过，路过营帐时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向这边张望，脸上带着感激与一丝复杂的神色。
阿茸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目光，小手不安地绞着我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大家……大家是不是都讨厌阿茸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卑，“阿茸昨天……又闯了大祸，差点用那个可怕的力量吃掉大家……棘首领叔叔的铠甲都被阿茸弄坏了，还有好多族人都受伤了……”
那场因他而起的吞噬风暴，显然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让他再次陷入了“自己是怪物”的自我怀疑中。
我正要开口安慰，一旁的棘首领却率先上前一步。
这位向来坚毅沉稳的汉子，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红，他微微俯身，朝着阿茸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部落中最高的“护族礼”，双手握拳抵在胸前，缓缓弯腰，直到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
这个礼节，部落里只有在感恩救命之恩时才会行，连面对大长老都极少使用。
“阿茸小友，千万不要这么说！”
棘首领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一些沙哑，他直起身时，还特意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铠甲，指着那些划痕笑道，“这些伤不算什么，铠甲坏了可以再修，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若非你在最后关头强行遏制了风暴，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已被吞噬之力吸干了，是你救了大家！还有你最后治愈阿木的伤，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不是怪物能做到的事，那是能救人的力量啊！”
大长老也颤巍巍地走上前，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兽皮包裹的东西，打开后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草药，那是部落里仅存的、能缓解深渊污染的草药。
他将草药轻轻放在阿茸面前，睿智的双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老夫活了近百年，见过不少深渊污染引发的灾难，也见过能操控黑暗力量的人，但从未见过黑暗中能诞生出如此纯粹的生机之力。那缕温暖的流光，是源自生命本源的馈赠，能净化毒素、滋养血肉，阿茸，你拥有的绝非只有毁灭，你还拥有守护的力量。”
帐外的族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路过的脚步更慢了。
一位之前被吞噬之力吸走不少血气的老妇人，甚至停下脚步，隔着帐帘轻声说道：“阿茸小娃娃，别害怕，老婆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昨天若不是你最后稳住了力量，老婆子这把老骨头早就没了……”
另一个年轻的战士也附和道：“是啊阿茸，你还帮阿木治好了伤，阿木现在还在念叨你呢！”
阿茸彻底呆住了，他看看棘首领泛红的眼眶，又看看大长老手中的草药，再偷偷瞄向帐外那些说话的族人，小脸上满是困惑，像是无法理解他们话语中的含义，更无法将“救了大家”“生机之力”这样的词语与自己联系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小手，翻来覆去地看，手指轻轻捏了捏掌心，又碰了碰指尖，仿佛想从这双白白嫩嫩、毫无异常的小手上，找出一点点能证明自己“有守护力量”的证据。
“我……我只是……看到阿木叔叔的手臂一直在流血，他疼得脸都白了，我就想……要是能不疼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语气里满是困惑，“然后……然后手心里就暖暖的，有一缕光自己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说着，又求助般地望向我，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尊上，那是不是阿茸身体里又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会不会……会不会以后又控制不住它，变成怪物啊？”
我握住他微凉的小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他的掌心，温和地说道：“那不是奇怪的东西，阿茸。那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是你在最想守护别人的时候，你的意志赋予它的新样子。”
我一边说，一边引导着他调动体内微弱的灵觉，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灵力探入他的体内，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依旧脆弱的经脉裂痕，最终停在他冥痕深处的那枚蓝黑色新生符文旁。
“你试着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身体里的那枚符文，它还在那里。”
阿茸依言闭上眼睛，小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努力集中精神。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充满了惊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感：“它……它好像睡着了！之前感觉它冷冰冰的，还会吸阿茸的力气，现在却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在肚子里……而且……而且一点都不可怕了！”
“因为它回应了你的心。”我轻声解释道，“它原本只有毁灭和吞噬的本能，但当你坚定地想要‘帮助’阿木、想要‘保护’族人时，你的意志就像一盏灯，照亮了它的另一面。就像一块石头，既能用来砸伤人，也能用来搭建房屋，力量本身没有好坏，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
我顿了顿，看着他依旧迷茫却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用最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从来都不是怪物，阿茸。昨夜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你不仅没有被它控制，还反过来用它保护了大家，治愈了伤痛。这是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
阿茸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坠入了眼底。
他瘪了瘪嘴，鼻尖微微泛红，似乎想笑，又有些想哭，最终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反握住我的手指，像是在从我的掌心汲取勇气：“嗯！阿茸记住了！以后阿茸要好好控制它，只用它来帮大家，不用它来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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