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高新区 “迷城” 酒吧的后巷里,陈立冬蹲在垃圾桶旁,猛吸着 5 元一包的红双喜。烟蒂烫到手指,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愣了十分钟 ——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秀娟那句 “我自己想办法”,像根针,扎得心脏一阵阵抽疼。高利贷的八千元还没着落,秀娟的手术费至少要三千,现在又多了个更棘手的麻烦。
凌晨三点的后巷,飘着垃圾桶的酸臭味,远处酒吧的重低音像钝器,反复砸着他的太阳穴。他掏出手机,电量只剩 17%,屏幕上还停留在大学班级微信群的界面 —— 这个群他已经三个月没敢点开,今天躲进卫生间喘息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却被里面的热闹刺得眼睛生疼。
群里最活跃的是张弛,那个大学时就开着宝马 3 系的富二代。他发了一连串奥体中心 “极致汽车美容店” 的实拍图:穿灰色工服的技师正用麂皮布擦拭特斯拉 model S 的内饰,拆下来的原厂白色 Nappa 皮座椅堆在一旁,新定制的波尔多红半苯胺真皮摊在工作台上,纹理细腻得能看清毛孔。
“原厂皮太容易脏,定制这套花了 ,手工费 8000,” 张弛的文字带着漫不经心的炫耀,“Alcantara 顶棚加星空顶模块 ,顺便换了套柏林之声音响,凑个整,五万二。” 后面跟着个 “摊手” 的表情包,仿佛在说 “也就这点小钱”。
群里瞬间炸了:
“弛哥大气!这星空顶晚上带妹子兜风,不得直接拿下?”
“半苯胺真皮!我查了下,比普通真皮贵三倍,手感跟婴儿皮肤似的!”
“五万二!我半年工资都不够!弛哥下次改装带我开开眼呗?”
张弛还发了段语音,声音里满是得意:“也就一顿饭钱,主要是提升幸福感,原厂那配置太拉胯了,开着没劲儿。”
陈立冬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尖冰凉。五万二,够他还大半笔高利贷,够秀娟做两次手术,够他在日租板房住两年。可在张弛眼里,只是 “一顿饭钱”,是 “提升幸福感” 的消遣。他想起自己当初在翡翠厅吹的牛:“我看中辆二手保时捷 911”,现在想来,像个跳梁小丑的独角戏。
还没等他缓过神,李静又 @了全体成员。那个大学时总考第一、毕业就嫁了富二代的学习委员,发了张爱马仕专柜的照片 —— 玻璃柜里摆着个奶白色的包,金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姐妹们!托法国代购抢到的 birkin 25 冰川白!金扣!” 李静的文字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配货比 1:1.5,买了条鳄鱼皮腰带和珐琅手镯,才拿到名额,明天就能去经十路恒隆广场提货!”
群里的女同学们瞬间沸腾:
“冰川白!神仙颜色!我蹲了半年都没抢到!”
“配货 1:1.5!那得花七万多吧?静姐太豪了!”
“求开箱视频!求上身图!我这辈子能拥有一个就满足了!”
陈立冬看着 “配货七万多” 几个字,喉咙发紧。七万多,是他在酒吧干三个月不吃不喝的收入,是他欠李哥高利贷的九倍。这些人讨论的 “包”“改装”,早已不是商品,是他们阶层的符号,是他永远够不到的天花板。而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连秀娟的手术费都要靠她自己的工资。
他猛地关掉手机,像扔掉一块烫手的烙铁。后巷的风刮过来,带着寒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想起大学时和秀娟在山师东路逛夜市,买件 50 块的 t 恤都要砍价半天,那时他们最大的梦想是攒够钱租个带阳台的出租屋,现在却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第二天中午,陈立冬被手机铃声吵醒。不是催债电话,是省城经十西路保时捷中心的短信:“尊敬的王先生(他买车时用的假名),您的保时捷 911(车牌鲁 A?xxx89)已到保养周期,建议 30 日内到店进行小保养,含机油机滤更换、全车检测,预估费用 2800 元,详询 0531-8796xxxx。”
保养!陈立冬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重锤砸中。他怎么忘了这回事?这辆 2010 款的二手 911,买回来时里程数就有 12 万公里,车龄超过 12 年,小毛病不断。上次开的时候,就感觉发动机怠速有点抖,刹车踩下去还有轻微的异响,他当时没敢细查,现在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他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跑到楼下。银色的保时捷停在孙村街道城中村的巷子里,车身上落满了灰尘,车窗上贴着几张小广告,轮胎也瘪了些,像头生病的老兽。他拉开驾驶座车门,一股霉味和皮革老化的味道扑面而来,方向盘上的真皮已经磨出了毛边,仪表盘上的故障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他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 “2010 款保时捷 911 小保养费用”—— 跳出的结果让他眼前发黑:
机油:嘉实多极护 0w-40(保时捷认证),6 升装,1200 元;
机滤:曼牌保时捷专用,350 元;
工时费:经十西路保时捷中心标准价 1250 元;
合计:2800 元(不含其他故障检测费)。
这还只是小保养!如果检测出刹车有问题,布雷博前刹车片一套就要 3500 元,后刹车片 2800 元;轮胎用米其林 pS4,一条 1800 元,四条就是 7200 元;要是发动机抖动是因为火花塞老化,博世专用火花塞一套 6 个,也要 800 元。
陈立冬靠在车门上,手指颤抖着计算:就算只做小保养,2800 元;秀娟的手术费 3000 元;李哥的高利贷 8000 元;这三项加起来就是
元。他现在口袋里只有 217 元,是昨天的小费,连保养费的零头都不够。
他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父母肯定不能找,会让他们担心;同学群里的人更不能找,张弛、李静他们只会嘲笑他;之前一起在工地干活的大叔?人家也只是勉强糊口;酒吧的同事?都是临时工,谁也没闲钱借他。
他想起李哥,那个剃着青皮头的放贷人。上次借 8000 元,到手 5600 元,一个月要还 8000 元,年化利率 360%。要是再借 3000 元保养费,砍头息三成,到手 2100 元,一个月后要还 3000 元,加上之前的 8000 元,总共要还
元。他一个月最多能挣 6900 元,就算不吃不喝,也还不上。
“喝钱的机器。” 陈立冬盯着保时捷的车标,苦涩地笑了。当初买它,是为了装面子,为了融入所谓的 “圈子”,现在却成了吞钱的黑洞,每个月的油费、保险、现在又加上保养费,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想过把车卖了,可查了二手车行情,这辆车因为里程数高、车况差,最多只能卖 18 万元,还不够还所有的债务(高利贷 8000 + 网贷逾期
+ 信用卡 3000,总共
元),而且卖车需要过户,他用的是假名,手续不全,根本卖不掉。
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冰凉的方向盘。仪表盘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像在倒计时。秀娟的手术费、高利贷的还款日、保时捷的保养期,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快窒息。他想起秀娟昨天电话里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想起张弛的星空顶、李静的 birkin 包,想起自己在酒吧里陪笑、在工地扛钢筋、在电子厂拧螺丝的日子,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像个生病的老人在咳嗽。他不敢开快,怕出故障,只能以 30 码的速度,漫无目的地在孙村街道的巷子里转悠。车窗外,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匆匆而过,路边的小贩在叫卖 10 元 3 斤的苹果,这些平凡的生活,曾经是他不屑一顾的,现在却成了他渴望而不可得的安稳。
下午四点,手机又响了。是秀娟的短信:“我今天去经开区妇幼保健院检查了,怀孕 40 天。医生说下周三可以做手术,费用 2800 元。”
陈立冬看着短信,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回复:“钱我来凑,你别担心。” 发送成功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 他不知道去哪里凑钱,不知道怎么让这辆喝钱的机器闭嘴,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不能回到正轨。
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布满灰尘的车座上,像个被生活压垮的囚徒。他知道,下周三之前,必须凑够 2800 元,否则秀娟就要自己承担手术费;高利贷的还款日还有 15 天,必须凑够 8000 元,否则就要面临更暴力的催收;保时捷的保养期还有 20 天,必须凑够 2800 元,否则车坏在路上,只会更麻烦。
三个窟窿,三个死结。陈立冬发动汽车,朝着 “迷城” 酒吧的方向开去 —— 他只能继续去陪笑,去挣那点微薄的小费,去用尊严换钱,哪怕只是多挣 50 元,也能离希望近一点。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模糊,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辆银色的保时捷,在夕阳下泛着黯淡的光,像一个华丽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的人生,让他在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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