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靠山吃山。
山里有座无名古坟,坟前立着一块无字碑,青黑色,半人高,风雨侵蚀得边缘都圆滑了。
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那碑,不能碰,更不能挪。说是镇着东西。
我爷爷,还有爷爷的爷爷,都是这碑的守碑人。
守碑人没啥特权,就是一代传一代,盯着那碑,别让闲人或者不懂事的畜生给祸害了。
逢年过节,偷偷去烧点纸,算是安抚。
规矩就一条:碑在,人在。碑若倒了,或是碎了,方圆百里,必有大灾。
我爹死得早,这担子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叫山根,是个不信邪的愣头青。
我觉得这就是老封建,一块破石头,能镇住啥?
要不是我娘哭着求我,说这是祖辈的承诺,我早就不想管了。
我们村穷,年轻人都往外跑。
去年,来了个姓王的老板,说要承包后山开矿,探测出下面有稀有矿脉。
这可是能让全村致富的大好事,村长带着人敲锣打鼓地把王老板迎进来。
王老板财大气粗,很快就划定了开采范围。
巧不巧,那块无字碑,正好在规划区的核心位置。
村长带着几个族老来找我,吞吞吐吐。
“山根啊,你看……这碑……能不能……挪一挪?”村长搓着手,
“王老板说了,补偿款给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我没说话。
我娘在里屋听见了,冲出来,脸白得像纸:“不能挪!祖训说了,碑挪灾至!要死人的!”
王老板在一旁嗤笑:“老太太,这都什么年代了?一块石头而已,还能翻了天?那是迷信!我们这是科学开采,带领大家共同富裕!”
我心里天人交战。
那笔补偿款,够我娘舒舒服服过完后半辈子,也够我娶个媳妇。
守着这破碑,除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责任”,我能得到啥?
“山根,你想想,有了钱,你娘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村长继续劝。
我看了看我娘花白的头发和粗糙的手,一咬牙:“挪!”
我娘一听,直接晕了过去。
王老板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派了工程队和一台小型挖掘机上山。
我也跟着去了,算是……做个了断。
那天天阴沉沉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无字碑静静地立在荒草中,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开挖掘机的是个老师傅,他绕着碑转了两圈,嘟囔了一句:“这碑……好像扎得挺深。”
王老板不耐烦地挥手:“直接挖!一块石头还能有多深?”
挖掘机的铲斗高高扬起,朝着碑基挖下去。
“哐当!”
一声闷响,像是挖到了铁疙瘩。
铲斗弹起来老高,火星四溅。
老师傅脸色变了:“王老板,底下……底下好像有东西,硬得很!”
王老板骂骂咧咧:“废物!换个角度!把它撬起来!”
挖掘机调整位置,铲斗插入碑底,发动机轰鸣着,用力向上撬。
那青黑色的无字碑,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它周围的泥土,开始簌簌地往下掉,露出下面更深的、颜色发黑如炭的土层。
我站在不远处,心里莫名地一阵阵发慌。
那碑晃动的样子,不像是因为外力,倒像是……它自己在挣扎?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
不是碑断了,是挖掘机的液压杆,竟然崩裂了一道口子!
浑浊的液压油呲呲地往外喷!
“邪门了!”老师傅吓得赶紧熄了火。
王老板脸色也很难看,但他还是不信邪,指挥几个工人:“用钢钎!给我砸!把它砸断!”
工人们抡起大锤和钢钎,朝着碑身砸去。
“铛!铛!铛!”
火星乱冒,但那石碑异常坚硬,只在表面留下几个白点。
反倒是那几个工人,砸着砸着,突然都丢掉了工具,抱着头蹲在地上,脸色痛苦,说脑袋里像有针在扎。
现场一片混乱。
王老板气得跳脚,亲自捡起一把大锤:
“妈的,我就不信了!”
他铆足了劲儿,一锤砸向碑身!
“咚——!”
这一声,不像砸在石头上,倒像是砸在了一面蒙皮的大鼓上,低沉,悠长,带着回音,传出去老远。
与此同时,以石碑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的黑气,从碑底那黑色的土层里弥漫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像是无数腐烂物混合在一起的腥臭气!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乌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翻滚着压向地面。
刚才还只是大风,转眼就变成了凄厉的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得人脸生疼。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跟着是炸雷般的巨响!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那无字碑,在黑气和暴雨中,静静地伫立着,碑身上似乎有暗红色的纹路一闪而过。
王老板和工人们都吓傻了,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我也吓得两腿发软,连滚带爬地跟着逃回了家。
那天之后,怪事就开始了。
先是村里的井水,一夜之间变得浑浊腥臭,根本无法饮用。
接着是牲畜。
村头李老栓家养的三头大肥猪,第二天早上发现直挺挺地倒在圈里,口鼻流血,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王老五家的一群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变成了干尸。
更可怕的是人。
参与那天撬碑的几个工人,回去后都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话连连,说的都是“碑……眼睛……黑……”之类的呓语。
没过几天,就有人开始呕吐,吐出来的竟然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和那天碑底一样的腥臭。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王老板也慌了,从城里请来了所谓的“大师”做法事。
大师在碑前折腾了半天,最后脸色惨白地找到王老板,钱都没要,连夜跑了,只留下一句话:“煞气冲天,镇不住了!快逃吧!”
而那块无字碑,自从那天之后,颜色似乎变得更黑了。
尤其在夜里,远远看去,像是一滴凝固的巨大墨汁。
有人晚上路过山脚,说听到山上有哭声,很多人的哭声,还有指甲刮挠石头的声音。
我娘一病不起,抓着我的手,眼泪直流:“儿啊……祸事了……碑……碑里的东西……出来了……”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真恨我自己!
村里开始死人。
第一个是那天开挖掘机的老师傅,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全身骨头都碎了。
接着是那几个砸碑的工人,一个接一个,死因都诡异得很。
王老板吓破了胆,想要跑,结果车刚出村口就莫名其妙翻了车,人虽然没死,却瘫了,嘴里只会流着口水念叨:“碑……碑……”
村子成了真正的鬼村。
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只能战战兢兢地等死。
我看着我娘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死气沉沉的村庄,一股血性冲上了头。
祸是我闯的,就得由我来结束!
我翻出爷爷留下的一本泛黄的、没有名字的古书,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守碑人和那无字碑的零碎信息。
书上说,碑下镇着的是古战场积累的万千怨魂形成的“地煞”,碑是“镇物”,守碑人的血脉是“锁”。
如今镇物松动,锁也快断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守碑人的血,重新“画”牢那道锁。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
我揣着一把爷爷留下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刀,独自一人上了山。
越靠近无字碑,那股腥臭味越浓,空气也越冰冷。
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无字碑就在眼前,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似乎活了过来,像血管一样在微微搏动。
我走到碑前,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咆哮、冲撞。
我举起青铜短刀,一咬牙,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碑前黑色的土地上。
“嗤——”
血液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像是滴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冒起一股白烟,发出灼烧的声音。
地底的震动更剧烈了!
我按照古书上模糊的图示,用流血的手,颤抖着,在冰冷的碑面上,画下一个又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古老符咒。
每画一笔,我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随之流失一分,浑身冰冷。
而那地底的咆哮声就更清晰一分,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疯狂。
当我画下最后一笔时,整个石碑猛地一震!
碑身上那些暗红纹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土地轰然裂开一道口子!
一只由浓郁黑气构成的、巨大无比的鬼手,猛地从地底伸出,朝着我抓来!
那鬼手上,缠绕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
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流着血的手掌,狠狠按在了碑面那个刚刚完成的、血色的符咒中心!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响起,仿佛来自亘古。
石碑上的血光大盛,瞬间压过了黑气。一道道血色符文如同锁链,从碑身上蔓延开来,迅速缠上了那只巨大的鬼手。
鬼手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啸,剧烈挣扎,黑气与血光交织碰撞。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和力气都在被那石碑疯狂抽取,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全是尖啸和嗡鸣。
最后,我只看到那血色锁链猛地收紧,将鬼手硬生生拖回了裂开的地底。
裂缝合拢,地面的震动停止了。
血光与黑气都消散了。
无字碑,恢复了原来的青黑色,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碑面上,多了一些暗红色的、像是天然形成的斑驳纹路,隐隐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我瘫倒在碑前,浑身虚脱,左手掌心那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几乎流尽。
天,快亮了。
我勉强支撑着回到村里。
我娘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好转。村里的井水,也慢慢恢复了清澈。
只是我,从此以后,变得异常畏寒,脸色永远是苍白的,左手也废了,干不了重活。
我重新成为了守碑人。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村里人只当是之前的灾难过去了,王老板的矿自然也黄了。
只有我知道,那东西,只是被重新压了回去,并没有消失。
那无字碑,比以前更需要看守。
我常常在深夜独自上山,坐在离碑不远不近的地方。
有时,我能听到碑底下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指甲刮挠的声音。
它们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像我一样,不信邪的人。
喜欢我有10001个民间恐怖故事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我有10001个民间恐怖故事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