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儿的老话,除了“走夜路莫回头”,还有一句叫“宁欠阎王债,莫惹画皮匠”。
这“画皮匠”,说的不是寻常给人画像的师傅,而是一种游走在阴阳边缘、精通另一种“画皮”之术的诡异行当。
据说,他们能修补残破的尸身,能让腐烂的面容恢复如生,甚至……能给一些“东西”画上一张栩栩如生的假脸,让它们得以混迹于活人之中。
但这门手艺,沾着阴气,损着阳寿,所求之事,更是凶险异常。
镇东头有个棺材铺,掌柜的姓胡,人都叫他胡棺材。
他有个独生女儿,叫秀姑,年方二八,生得是杏眼桃腮,身段窈窕,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坯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镇上闹时疫,秀姑不幸染上,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一张脸却毁了,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紫红色瘢痕,如同被火烧过一般。
原本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秀姑终日以泪洗面,躲在闺房里不肯见人。
胡棺材心疼女儿,散尽家财,访遍名医,甚至求神拜佛,都无济于事。
眼看女儿日渐消瘦,形销骨立,胡棺材心如刀绞。
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百里外的荒山里,住着一个神秘的“画皮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只是请他出手,代价非同小可。
救女心切,胡棺材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备足了干粮银钱,按照那模糊的指引,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
那山是出了名的迷魂阵,古木参天,瘴气弥漫。
胡棺材走了三天三夜,干粮快尽了,人也快撑不住了,就在他几乎绝望时,终于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里,看到了一座依崖而建的、低矮古怪的石屋。
石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低矮的黑木门,门上挂着一块非布非皮的旧帘子,颜色暗沉,看不真切。
屋前寸草不生,只有几块形状怪异的白石,散乱地摆放着,透着一股死寂。
胡棺材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叩响了木门。
门内传来一个沙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声音:“谁呀?扰人清静。”
“老师傅,冒昧打扰,小人胡某,听闻老师傅有妙手回春之术,特来求救!”
胡棺材连忙躬身说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那破锣声音再次响起:“救谁?怎么救?”
胡棺材连忙将女儿毁容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求老师傅大发慈悲,救我女儿!无论什么代价,小人都愿意承担!”
帘子被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毫无血色的手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浑浊不堪、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胡棺材一番。
“画一张皮,不难。”那声音慢悠悠地说,
“但皮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让它‘活’过来,贴在脸上不掉,需要‘灵’。”
“灵?”
胡棺材一愣。
“嗯。”
画皮匠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新鲜的,刚离体的‘灵’最好。鸟雀的灵,能让皮相轻灵;走兽的灵,能让皮相威猛;而人的灵嘛……最能以假乱真,持久鲜活。”
胡棺材听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而下。
人的灵?那不就是……生魂?
“当然,也可以用你自己的‘精气神’来养。”画皮匠补充道,
“不过,那损耗可就大了,折寿十年是起码的,而且,以后你这身子骨,可就虚了,见不得强光,受不得阴寒。”
胡棺材打了个寒颤。用别人的魂,他不敢,也做不到。
用自己……折寿十年,变成个病痨鬼……
他眼前闪过女儿绝望的眼神和那张布满瘢痕的脸,心一横,牙一咬:
“用我的!十年阳寿,我给了!求老师傅救我女儿!”
“嘿嘿,好,成交。”
画皮匠似乎很满意,
“进来吧。”
胡棺材矮身钻进石屋。屋内光线极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灯焰是诡异的绿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草药、矿物、又混合着某种……防腐药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像眼睛,有的像手指,还有的干脆是一张张薄如蝉翼、颜色各异的人脸状物体,在绿油油的光线下微微颤动。
画皮匠整个人笼罩在宽大的黑袍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眼睛和干枯的手露在外面。
他让胡棺材坐在一个石墩上,然后取出一套奇特的工具——不是画笔,而是各种型号的银针、薄如柳叶的小刀,以及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膏状物的小钵。
过程胡棺材记不太清了,只感觉画皮匠的手在他脸上移动,时而针刺,时而刀划,带着一种冰凉的刺痛感。
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些针尖和刀锋,丝丝缕缕地从自己体内被抽走,流入那些彩色的膏体之中。
那是一种生命力的流逝感,温暖而珍贵的东西正在离开他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画皮匠终于停下了动作,将一个薄如蝉翼、触感冰凉柔韧、颜色与秀姑原本肤色无异的“面皮”,小心地放入一个精致的木匣中。
“好了。回去后,于子时净面,将此皮覆于你女儿脸上,以无根水(雨水)蘸湿边缘,轻轻按压,让它贴合。切记,七日之内,不可见生人,不可沾荤腥,不可有大的情绪波动。七日之后,皮肉相合,便与真脸无异。”
画皮匠将木匣递给几乎虚脱的胡棺材,沙哑地叮嘱,
“记住你的代价。”
胡棺材颤抖着接过木匣,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他付了事先谈好的金银(那画皮匠对钱财似乎并不太看重),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石屋。
回到镇上,胡棺材严格按照画皮匠的吩咐,在子时为女儿覆上了那张“脸皮”。
奇迹发生了。
那面皮贴上秀姑的脸,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地、自然地与她本身的皮肤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那些狰狞的瘢痕消失了,露出的是一张完美无瑕、甚至比毁容前更加娇嫩动人的脸庞!
秀姑对着铜镜,喜极而泣。
胡棺材看着女儿恢复容颜,心中百感交集,那失去十年阳寿的阴霾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然而,诡异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首先是秀姑的性情。
她似乎变得……格外胆小。
尤其怕光,白天也喜欢拉着厚厚的窗帘。
对声音也异常敏感,一点动静就能让她惊跳起来。
其次,是她的饮食习惯。
她开始讨厌以前喜欢的清淡小菜,反而对……生冷的东西,比如带血丝的肉,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有一次,丫鬟甚至发现她偷偷啃食一块生鸡腿,眼神直勾勾的,嘴角还带着血丝。
最让胡棺材心惊的是,他发现秀姑的脸,在特定的时候,会露出一种不属于她的表情。
比如,有一次他半夜起身,隐约看到女儿房门未关严,往里一瞥,只见秀姑直挺挺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僵硬的、如同画上去般的诡异微笑,眼神空洞,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而胡棺材自己,也开始迅速衰老。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色蜡黄,走路都需要拄拐杖了。
他常常觉得浑身冰冷,即使在盛夏,也要裹着厚衣服。
他知道,这是代价在显现。
他开始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那张完美的脸皮下面,住的还是不是他原来的女儿?
第七天晚上,风雨交加。秀姑早早睡下。
胡棺材心中不安,难以入眠。
半夜时分,他被一声凄厉的猫叫惊醒,紧接着,听到秀姑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像是撕扯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强撑着起身,拄着拐杖来到女儿房外。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油灯下,秀姑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
她的双手,正用力地在自己脸上撕扯着!
而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皮,竟然被她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下面原本布满瘢痕的、真实的皮肤!
更可怕的是,在那掀起的脸皮内侧,似乎沾附着一些微弱、闪烁、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正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嘶鸣!
那是他被抽走的“精气神”!
而秀姑(或者说,控制着秀姑的东西)似乎极为痛苦和暴躁,一边撕扯,一边发出非人的低吼:
“不对……不对……这不是我的……还给我……”
那张被掀开一角的脸皮,在灯光下扭曲着,上面秀姑那美丽的五官,竟然开始融化、变形,隐隐约约,要呈现出另一张模糊的、充满了怨毒之气的、陌生的老太太的脸孔!
胡棺材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他明白了,那画皮匠给的,根本不是什么救人的良方,而是一张囚禁了他部分生魂、并附着着其他污秽之物的邪皮!
这邪皮正在侵蚀他的女儿,试图占据她的身体!
“嗷——!”
秀姑(或者说那邪物)发出一声尖啸,猛地转过头来!
那张一半完美、一半狰狞瘢痕、中间还掀开一角露出异光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直勾勾地“瞪”着门外的胡棺材!
胡棺材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回自己房间,死死顶住房门,听着外面风雨声中夹杂着的、越来越近的、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那非人的、充满渴望的低语……
第二天,雨停了。
胆战心惊的仆人们发现胡棺材瘫倒在房里,已经疯了,只会反复念叨:“皮……我的皮……还给我……”
而秀姑的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梳妆台上,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和几缕被撕扯下来的、带着肉屑的、颜色诡异的丝状物。
从此,秀姑和那张诡异的脸皮,一起消失了。
有人说,曾在荒山里看到一个穿着秀姑衣服、却顶着一张僵硬古怪老妪脸孔的身影在游荡。
也有人说,胡棺材铺子底下,偶尔半夜能听到压抑的哭泣和撕扯声。
而“画皮匠”的传说,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说,他画皮用的颜料,从来不只是朱砂和矿石,更需要活物的“灵”来调和。
他给你的,从来不是你想要的完美,而是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用至亲骨肉阳寿和灵魂填充的噩梦。
宁肯顶着残缺活在阳光下,也莫要寻求那阴邪之术换来的、虚假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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