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河西走廊一带,早年跑着不少皮影戏班。我爷爷那辈,家里就有个“永盛班”,班主是我太爷爷。
皮影戏这行当,老话讲:“牛皮作骨,灯火为魂,唱念做打,演的是戏,牵的是线,惊的是鬼神。”
规矩大,禁忌也多。
太爷爷是班里的“签手”,耍皮影的一把好手,更是班主。
他最看重一条规矩:班里有三出戏不能演——《白蛇困塔》、《目连寻母》、还有一出名字都成了忌讳,只叫“那出戏”。
据说这三出戏阴气太重,容易把“不该来的东西”引来,附着在皮影上,成了“影傀”。
“影傀”不是普通的皮影,它像是活了,有自己的脾气,能反过来影响耍弄它的枪手,甚至……能自己动。
永盛班传下来一个上了三道铜锁的旧戏箱,里面装的,就是那三出戏的皮影,尤其是“那出戏”的,据说是用特殊鞣制的、带了怨气的老牛皮刻的,平时碰都不能碰。
那年,永盛班流落到一个叫黄风镇的地方,镇上的马大户给他老娘做寿,点名要听“新鲜的”,赏钱给得足。
太爷爷婉拒了几出吉祥戏,马大户都不满意。他家的管家阴恻恻地激将:
“都说永盛班手艺河西第一,莫非是徒有虚名,连出拿手的硬戏都没有?”
班里年轻气盛的台柱子,我三爷爷,当时就受不住了。
他仗着自己手艺好,偷偷找到太爷爷:
“爹,咱就演一出‘那出戏’吧!箱子里那套‘将军破阵’的影人,我瞧过,刻得那叫一个绝!闭着眼都能耍出花来!再说,都什么年头了,哪那么多鬼神?”
太爷爷脸色铁青,一巴掌扇过去:“放屁!你懂个屁!那是祖训!那套影人沾过血!是‘凶影’!”
可架不住马家不断加价,和班里其他人对赏钱的渴望,加上三爷爷的再三保证,太爷爷终究是动摇了。
也许,他也存了一丝侥幸,觉得凭自己的手艺,能压得住。
开演前,太爷爷沐浴更衣,独自一人打开那沉重的戏箱。
取出“那出戏”的皮影时,他的手都在抖。
那套“将军破阵”的皮影,颜色沉暗,将军的脸刻得怒目圆睁,带着一股沙场戾气,触手冰凉,比寻常牛皮重上许多。
演出就在马家大院的戏台上。
白布幕后人影晃动,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
三爷爷不愧是台柱子,耍弄那“将军”影人,当真是活灵活现,厮杀场面看得人热血沸腾。
唱到将军身陷重围,力战而亡那段时,怪事来了。
那“将军”影人,本该随着唱词缓缓倒下,可它却在幕布上猛地一顿,然后竟违背了三爷爷的操控,自己挺直了“身子”!
它手中的“长枪”往前一递,动作狠厉决绝,完全不似设计好的套路!
与此同时,戏台左右的气死风灯,火苗“噗”地一声,齐齐变成了幽绿色!
映得整个戏台绿油油的,观看席上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幕布后的三爷爷“咦”了一声,只觉得手中的签子突然变得滞涩沉重,仿佛那皮影自己在跟他较劲!
他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将军”影人,在绿光映照下,五官似乎扭曲了起来,那双刻出来的眼睛,竟像是活了过来,透出一股滔天的怨毒和杀意!
“呔!何方妖孽!”
太爷爷在旁看得分明,知道坏事了,厉喝一声,抓起一把备在一旁、混了朱砂的香灰,就朝那影人撒去!
香灰触及影人,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冒起缕缕青烟。
那“将军”影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刺耳、不似牛皮摩擦的尖啸!
紧接着,戏台上挂着的其他皮影,无风自动,哗啦啦响成一片,像是千军万马在躁动。
戏班子的人吓得面无人色,锣鼓家伙也停了。
观看席上更是乱成一团,马家老太太当场就翻了白眼。
“快!收影!熄灯!”
太爷爷嘶声喊道,亲自上前,要去抓那“将军”影人。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影人的刹那,那“将军”猛地一转,牛皮削制的锋利边缘,竟在太爷爷手背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幕布和下方的皮影箱上。
血滴落在皮影上,如同水滴入滚油。
那“将军”影人发出一阵满足的、低沉的嗡鸣,颜色似乎更加暗沉了。
它不再理会众人,“嗖”地一下从签子上脱落,像片真正的影子,贴地一滑,竟消失在戏台角落的阴影里,不见了!
戏是彻底演砸了。
马家大乱,永盛班一分赏钱没拿到,还被轰了出来。
当晚,三爷爷就发起高烧,胡话连篇,总说有个穿盔甲的将军站在他床头,用枪指着他。
没过三天,人就没了气息,死时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恐惧。
而太爷爷,自那以后,右手就废了,再也耍不了皮影。
永盛班也就此散了。
那套“将军破阵”的皮影,少了一个主将,再也凑不齐。
太爷爷将剩下的残影连同那个旧戏箱,一起埋在了黄风镇外一处乱葬岗,指望能用阴地镇住它们。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永盛班散了,可关于“影傀”的传说却流传开来。
有人说,夜里路过黄风镇,还能听到废弃戏台那边传来金铁交鸣和喊杀声。
有人说,看到过一个模糊的、穿着古代盔甲的影子,在镇外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
更邪门的是,后来有几个不信邪的皮影班子,路过黄风镇时,都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他们最好的一套武戏皮影,丢失的方式如出一辙——仿佛被什么东西偷走了。
我爷爷后来继承了太爷爷的一些手艺,但再也不碰皮影戏。
他常说,那牛皮影人,灌进去的不光是手艺,有时候,还有别的东西。
灯火摇曳之下,白幕之后,谁又分得清,动的是影,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从永盛班戏台上消失的“将军”影人,至今不知所踪。
也许它还在某个角落,吸收着阴气怨念,也许它已经找到了新的“戏班”,准备着下一次的“登台”。
而太爷爷埋下的那个戏箱,据说在某个雷雨夜后,泥土被冲开,箱子……也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土坑,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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