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远处,几只归巢的乌鸦掠过天际,发出刺耳的鸣叫,为这压抑的傍晚更添几分肃杀。
“喂,月魁,不好了!霍恩老师今天在实验室里,突然间就摔了一跤,现在昏迷不醒!”月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急促而慌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
电话这头的月魁猛地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
“什么?哥,霍恩老师他……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枯叶,脆弱而不堪一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霍恩老师温和的笑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今天正好有事去找他,结果就发现他倒在地上了。现在已经送他去医院了,你快来吧!”月天的声音里满是急切,背景音嘈杂,似乎有人在催促他,但他顾不上回应,只想让月魁尽快赶到医院。
“好,我马上就到!”月魁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挂断电话的瞬间,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冰凉的触感。她迅速抓起外套,动作急促而慌乱,仿佛晚一秒就会错过什么。她的脚步匆匆,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像是某种急促的心跳。
逍遥正懒散地窝在沙发里,手里握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闪烁着关于地蔓藤的最新报道。他的神情漫不经心,仿佛那些新闻不过是背景噪音,与他毫无关系。然而,当他抬眼看到月魁匆忙的身影时,那抹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凝固。
“月魁,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和关切,眉头微皱,目光紧紧锁定她的背影。
“霍恩老师昏迷了,我要去医院看他。”月魁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急切与坚定,像是燃烧的火焰,不容忽视。
逍遥的眼神骤然一沉,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难道说保住了霍恩的性命,那件事也要发生吗?这次我一定要把月魁劝下来!”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霍恩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灯光让他本能地眯起眼。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很快,他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月魁。
“老师……你终于醒了!”月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她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他,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霍恩虚弱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月天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目光深邃地看着逍遥。“这么多次以来,我一直未能好好感谢你对我妹妹月魁的守护。”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带着真挚的谢意。
逍遥微微一怔,随即挺直胸膛,语气自信而坚定:“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月天微微挑眉,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似乎看穿了他话语中的几分刻意。“这种话就算了,逍遥,,我觉得你似乎对月魁有着特别的情感,是吗?”他直言不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逍遥心头一跳,额角渗出一丝细汗,“呃!他怎么会察觉到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或许吧,我对她的感情,确实与众不同。”
月天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那么,你愿意倾尽所有,去守护她一生一世吗?”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仿佛在确认什么重要的誓言。
逍遥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我当然愿意!”
“太好了!”月天笑得开怀,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我还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孤独终老呢,现在看来,就交给你啦!需要我帮忙助攻一下吗?”
逍遥:“……”
月天同样不语,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逍遥关切地问道:“霍恩老师对你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吧?”
“那当然,他不仅仅是我们的老师,更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我们的亲人,他对我们的关爱,甚至超越了父亲。”月天语气坚定,满含深情地回答,“但医生的话听起来,这次他的情况似乎很不乐观。虽然我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实确实如此残酷。”月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担心月魁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那个……你们在病房外聊什么呢?”月魁瞪了一眼门外的两人,而逍遥则干笑着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切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病床上的霍恩老师半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虚弱,但他的嘴角却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的昏迷从未发生。
月魁坐在床边,眼眶泛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声音还带着未褪去的哽咽:“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怕您再也醒不过来……”
霍恩轻轻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傻孩子,我就是摔了一跤而已,又不会因此成为植物人。”
“可是我就是怕您……离我而去……”月魁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会决堤的洪水。
霍恩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好了好了,人这一生就是这样的,最终都要走向尽头的,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宿命。”
“可是老师,您不是希望大脑移植术可以普惠人类,不是希望人类可以实现长生吗……”月魁抬起头,眼中仍带着一丝倔强和不甘。
霍恩的眼神骤然一沉,像是被触及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月魁,这不一样。”
“大脑移植术有风险你是知道的,它存在诸多的缺陷。即使你现在改良了许多。”
“老师,我真的不想你……”月魁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霍恩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孩子,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当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父亲背着他将死的儿子来到医院,恳求医生救助自己的孩子。”
“而这位医生也是我的学生,她本来打算拒绝的,却架不住老人声泪俱下的请求,她冒着背负骂名、毁掉自己一切的风险,把那个孩子的大脑换到了一个牺牲的警员体内。”
“手术相当成功,可是半年后的一天晚上——”
霍恩的语气微微一顿,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儿子击毙了父亲,因为手术的后遗症,他忘记了父亲的模样,把父亲当成了入室盗窃的匪徒。得知真相的儿子,无法面对自我,每天活在忏悔中,逐渐陷入了疯狂。最终,她闯入了研究所,劫持了我的学生,那个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你和月天的母亲,特丽莎。”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月魁的呼吸骤然一滞,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泛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些事情,您从来没有告诉我。”
霍恩的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真相,是因为这种属于非法行医,如果传了出去,那你的母亲名誉都将毁于一旦,况且她为医学事业付出了生命,我不会让她还背负着骂名。”
“所以妈妈是……死在了她救了的患者手里?”月魁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崩塌,“可是守护生命就一定错了吗?老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霍恩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复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月魁。”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那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吧,如果我的生命需要用我的妻子的记忆作为交换的话,我宁愿一个人死去。她去世后,我这身体里一直寄存着我们之间所有的情感与回忆。他们早就流淌在我的血液,心跳中,早已和我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但是如果我做了换脑手术,我甚至会无法想起向她求婚的那一刻,或许连她的笑容都会淡忘。失去了记忆,忘却了自我,被禁锢在他人的躯壳里真的好受吗?我觉得一个人不应该怕的是死,而是怕从没有真正的活过。”
月魁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脸颊,“老师……我记得妈妈说过,大脑移植术所涵盖的技术领域,可以推动人体在微观层面的自我修复,这对人类生命进程或许是有着重要意义的。”
“是的,特丽莎是一位伟大的医者,我们都希望可以在手术中救活更多人,但月魁,我很抱歉。手术的后遗症,你或许没有全部知道,你改良的只是一部分。”
“您这是什么意思?”月魁抬起头,眼中仍带着一丝困惑。
霍恩的叹息声低沉而沉重:“我的意思是,我瞒住了一些真相。你母亲去世后,我曾在她电脑上看到了几份资料,上面记录着脑移植术对动物影响微乎其微。然而你也知道,人类是自然中最强大的机器,但这种手术一旦作用到人体,很可能造成不可以挽回的记忆缺失和损伤。”
“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对这个实验进行研究!”月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霍恩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只有继续进行研究,才可以解决这个难题。未来接受手术的那些人,不会在守护记忆和生命之间进行艰难地抉择。所有临床的实验者,将被如实告知所有情况,我们给出选择权,把重生之门的钥匙给到那些想和死神赛跑的人。很可惜月魁,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如果因此而消亡,我内心也是足够的。这些年来,我们都一直在尝试把副作用降到最低,这本就是一条无尽头而渺茫的路,但只要持续走下去,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涅盘重生。”
月魁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恩微微一笑,目光温柔而深邃:“所以只要你们能记得我,那我就不算死亡。”
“老师!我一定会遵循您的嘱托的!”月魁哽咽着保证,泪水模糊了视线。
月天靠在墙壁上,他的眉头紧锁,眼中仍带着一丝未褪去的担忧。
“看来月魁这次是打消做傻事的念头了。”他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逍遥站在他身旁,双手插兜,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病房的门。他的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但愿如此吧。”他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走廊尽头的灯光昏黄而黯淡,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某种无声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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