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带着他那幅归于平静的《月下佳人图》离开后,当铺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我们都隐隐感觉到,那画中灵并未真正——它只是暂时蛰伏,如同冬眠的蛇,等待着某个契机。
果然,七日后的月圆之夜,发生了异变。
子时刚过,当铺后院那株老槐树枝叶哗啦作响。
柜台上的往生簿突然自动翻开,书页上代表《月下佳人图》的那一页泛起诡异的涟漪,墨迹勾勒的仕女眼眸竟渗出点点猩红!
不好!玄夜最先察觉。
“那画灵吸收了今夜极盛的太阴精华,产生了异变!
几乎同时,一阵凄婉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如泣如诉。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墨香与血腥气混合的怪味。胡离的狐耳竖起,警惕地望向窗外:有东西在靠近...带着很强的怨气和画意!
我凝神感应,镜渊之力穿透夜色,赫然到——张生离去的方向,一股浓郁的黑红色怨气正滚滚而来!
怨气,正是那幅《月下佳人图》!
但此时的画中仕女已面目全非:云鬓散乱,素手染血,原本哀婉的眉眼变得狰狞,画纸边缘甚至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
它不是要回来,而是...要去找张生复仇!沈晦银眸中月光大盛,已然明了因果。
张生当日的举动,在画灵看来是!加之今夜月华极阴,放大了它的怨念,它要反噬其主!
事态紧急!若让这异变的画灵找到张生,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当即决定兵分两路:沈晦与玄夜凭借极速先行拦截画灵;
我则与胡离带着往生簿,去找张生。苏挽和星蕤留守当铺,以防不测。
沈晦化作一道月华,玄夜融于阴影,瞬息间消失在夜色中。
我与胡离则循着张生残留的气息,向城东的贫民区疾行。
此时的张生,正坐在他那间漏风的画室里,对着一盏孤灯,临摹一幅山水。
他浑然不知大祸临头,反而觉得近日心神宁静,画技颇有进益。
直到...那熟悉的、令他魂牵梦绕又恐惧不已的琵琶声,由远及近,陡然在窗外响起!
张生手一抖,画笔掉落。他惊恐地望向窗口,只见那幅《月下佳人图》竟悬浮在半空!
画中女子七窍流血,画纸上的墨迹如活物般蠕动,散发出滔天的怨气!
为...为何负我...画灵发出尖锐的嘶鸣,不再是空灵仙音,而是恶鬼哀嚎,既赋予我生命,为何又弃我如敝履?!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画纸猛地扩展,如同巨大的幕布,向张生罩来!
张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撞翻了画架,颜料洒了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光如利剑般斩下,将画布逼退!
沈晦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月光长枪直指画灵:孽障!安敢害人!
几乎同时,玄夜的阴影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如锁链般捆向画灵。
画灵发出凄厉尖叫,怨气暴涨,竟将阴影生生震散!吸收了过量月华的她,力量远超预估!
没用的!画灵狂笑,我与他心血相连,你们伤我,他亦受损!除非他心甘情愿...将灵魂献祭于我!
张生闻言,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我与胡离赶到。
看到眼前景象,我立刻明白常规手段已难奏效。
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斩断那畸形的共生联系!
张生!我大喝一声,声如惊雷,震醒他被恐惧支配的神智,看着它!它不是你心中的仙子,而是你逃避现实、扭曲欲望孕育的怪物!
你若真有一丝悔意与担当,就该亲手了解这段孽缘!
说话间,我全力催动裁断之力,往生簿悬浮空中,金光照耀下。
画灵与张生之间那根粗壮的、由执念与恐惧构成的因果线清晰可见!
我...我...张生看着那狰狞的画灵,又看看自己沾满颜料的手,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逃避人际的孤独,对完美虚影的沉迷,如今的恐惧...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
他抓起地上蘸满朱砂的画笔,踉跄着冲向画灵,不是攻击,而是...在扩展的画布上,奋笔疾书!
他写的不是咒文,而是...忏悔与告别!
仙子...不,画灵!是我张生懦弱,将你视为寄托,却不敢承担后果!
今日,我将这份执念...还给你!也还给我自己!从此...两不相欠!
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他的心血与决意,朱砂的字迹在怨气中灼灼生辉!
那根因果线随之剧烈震颤,开始断裂!
画灵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怨气开始溃散!
沈晦与玄夜趁机全力出手,月光与阴影交织,将逸散的怨气净化封存!
最终,随着张生最后一笔落下,因果线彻底崩断!
画灵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解脱意味的叹息,狰狞的面容褪去。
恢复成最初哀婉的仕女模样,画纸缓缓合拢,飘落在地,变回一幅普通的、 灵气尽失的古画。
张生虚脱地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却带着释然的表情。
事后,我们将灵力尽失的画作带回当铺。
往生簿上,关于此事的记录旁,那幅仕女图的旁边,多了一行朱砂小字写就的字。旁注也变为:
画魄成怨,皆因痴念牵。斩缘需慧剑,解脱在真心。墨迹千般色,不及一点诚。
经此一劫,张生真正放下了心魔,后来成了一位颇有造诣的写实派画师,用画笔描绘真实的人间烟火。
而那幅《月下佳人图》,则成了当铺藏画阁中一份特殊的警示——提醒每一个来访者,执念的边界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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