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一位身披湿透斗篷、形销骨立的年轻书生踉跄着撞开了当铺的门。
他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搏斗。
“救……救命!我的影子……它活了!”书生名叫柳生,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
雨水顺着他额前碎发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水渍。
而他脚下的影子却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不自然地剧烈扭动着。
如同挣扎的活物,甚至试图脱离他的脚踝,向墙角蔓延!
柳生典当的,是这“噬主的影子”;所求的,是斩断这妖邪的联系,重获安宁。
镜渊之力扫过,我心头一凛。
柳生的影子并非被外邪附体,而是他自身长期压抑的阴暗面与分裂的人格。
在某种外因(或许是近期遭遇的巨大刺激,或许是沾染了噬渊溃散后的负面能量)催化下,于灵异层面产生了具象化!
那影子散发着浓郁的自我否定、嫉妒、暴戾的负面情绪,几乎成了一个独立的恶念集合体。
“妖孽!休得猖狂!”一旁的炎烬见状,掌心本能地腾起心火,便要向那扭曲的影子拍去。
“不可!”玄夜黑袍微动,阴影之力如冷泉般拂过,阻住了炎烬的动作。
“此影与他魂魄同源,强行灭杀,会重创其本体心智,甚至可能使其彻底堕入魔道。”
沈晦银眸中月光流转,仔细探查后沉声道:“影由心生。此乃他心中之‘鬼’,外力难除。需引导其直面本心,降服心魔。”
此时,柳生的影子仿佛被激怒,猛地拉长变形,化作一张模糊狰狞的鬼脸,对着柳生无声嘶吼。
柳生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蜷缩在地,精神几近崩溃。
我深吸一口气,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裁断之力化作极细的金丝,并非攻击影子,而是轻柔地缠绕上柳生剧烈波动的神魂,试图稳住他的心神。
“柳生,”我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震慑心魄的力量,“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这影子,是你不敢面对的哪一个自己?”
或许是裁断之力的安抚起了作用,柳生颤抖着抬起头,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
他出身寒门,苦读诗书,一心科考光宗耀祖。
然而屡试不第,受尽白眼。
近日,唯一待他宽厚的恩师病重,急需珍稀药材续命,他却囊中羞涩,求助无门。
绝望与不甘中,他竟萌生了盗窃富户、甚至更极端的念头……
这扭曲的影子,正是他内心对不公的愤恨、对成功的渴望、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念的聚合体!
“我……我不想变成这样啊!”柳生痛哭流涕,“可那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
“承认它,便是降服它的第一步。”我引导着他。
“你所压抑的,并非全是恶念。求上进之心无错,救师之念更显仁义。
错在方式,而非初衷。将这影中的力量导回正途,而非被其吞噬。”
同时,玄夜的阴影之力悄然渗入那狂暴的影子,并非对抗,而是如同镜子般,将其中的暴戾、嫉妒等情绪一一映照、剥离出来,让柳生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内心的阴暗角落。
沈晦的月光则如清泉般洗涤他充满负罪感的灵台。
过程痛苦无比,柳生时而嘶吼,时而哀求,那影子也随之扭曲变幻。
但渐渐地,随着他开始正视并尝试理解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影子的狂躁开始平息。
狰狞的鬼脸逐渐消散,重新变回一道虽然浓重、却不再失控的影子,安静地匍匐在他脚下。
柳生虚脱般瘫倒在地,大汗淋漓,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他对着我们重重磕头,哽咽道:“多谢诸位……点醒梦中人……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离去时,脚步虽虚浮,背影却挺直了些。
后来听闻,他变卖了仅有的书籍,换钱为恩师抓药,并坦诚向恩师及亲友说明困境,得到了帮助。
他不再执着于科考,而是脚踏实地找了一份抄写的工作,心境日渐平和。
往生簿上,关于此事的记录旁,浮现一道人形与其影子逐渐重合、最终归于平静的简笔画,旁注:
“影由心生,魔自念起。压抑成患,疏导为安。直面暗面,方见真我。心光所至,阴影自敛。”
看来,执念当铺要度的,不仅是妖鬼精怪,更有那徘徊在人心明暗交界处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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