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如蛇,沿着地脉煞气的轨迹疯狂窜动,将半座归墟庙映照得如同修罗鬼蜮。
蝎尾翁的惨嚎凄厉如夜枭,撕裂了风沙的呼啸。
他的左臂自肩头以下,血肉被地火焚烧殆尽,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兀自冒着青烟,一股浓郁的骨肉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刺鼻欲呕。
剧痛让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扭曲得不成人形,豆大的汗珠混着尘土滚滚而下,但他眼中的怨毒与贪婪,却比庙中的火焰更加炽烈。
“杀了他!给老子宰了他!”蝎尾翁用仅存的右手指着火光中那道孤高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咆哮,“谁能提他的人头来见,老子赏黑沙晶百斤,收为亲传弟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被地火之威吓退的黑沙盗们,眼中瞬间被贪婪所取代。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死亡的恐惧,远不及荣华富贵与力量的诱惑来得真切。
“上!”
“他只是个凝气境都未稳固的废物,刚才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老大威武!宰了这小子,抢了石碑!”
数十名黑沙盗面露狰狞,挥舞着弯刀长鞭,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仍在燃烧的火线,从四面八方重新围拢上来。
肃杀之气,再次将小小的古庙彻底封锁。
风鹞子立于相对完整的殿梁之上,身形如一片不受风扰的落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不定。
那双锐利的眸子掠过蝎尾翁废掉的左臂,又死死盯住立于火焰之前的萧云归,心中的惊疑已然化作了滔天巨浪。
引动碑阵?
一个连真气都几乎被废掉的少年,如何能引动这归墟庙的地脉煞气?
这绝非巧合!
难道他真的与这归墟庙的传承有关?
那块残碑……不,是那部经文,价值恐怕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一瞬间,风鹞子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让蝎尾翁和这群蠢货去消耗萧云归,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这无疑是最佳选择。
他念头一转,身形飘然落下,落在萧云归不远处,恰好挡住了一个方向的黑沙盗,摆出一副共同御敌的姿态,急切地传音道:“萧兄弟,形势不妙!蝎尾翁已经疯了。我挡住右侧,你寻机随我从神像后的暗道走,那是我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生路!”
他的声音诚恳无比,仿佛真是为萧云归的安危着想。
然而,此刻的萧云归,心如明镜,澄澈得没有一丝波澜。
斩断了过往执念,他的神魂前所未有地清明。
风鹞子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以及他看似巧妙的站位——恰好封死了自己冲向庙宇深处的另一条退路,这一切微小的细节,在萧云归眼中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暗道?恐怕是通往黄泉的死路吧。
“风前辈高义,云归感激不尽。”萧云归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甚至微微侧身,对着风鹞子拱了拱手,仿佛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只是,蝎尾翁废我修为,囚我至此,此仇不报,我心难安。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抖手腕。
“哗啦!”
那根一直拖累着他的沉重铁链,在他残存但已然变得精纯无比的一丝真气催动下,竟如一条苏醒的黑铁怒蟒,呼啸着横扫而出!
铁链末端的镣铐,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闷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并非砸向那些围拢上来的黑沙盗,而是直奔不远处一根早已腐朽倾斜的殿柱!
“砰!”
一声巨响,木屑纷飞!
那根本就摇摇欲坠的殿柱应声而断,引发了连锁反应。
本已残破的庙宇屋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大片大片的瓦砾和焦黑的横梁,如同冰雹一般,朝着黑沙盗最密集的地方当头砸下!
“啊!”
“小心头顶!”
惨叫声四起,黑沙盗们阵脚大乱,纷纷举刀格挡或狼狈闪躲。
一名靠得最近的盗匪躲闪不及,被一根断裂的房梁砸中天灵盖,哼都未哼一声,便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混乱,只在一瞬间。
而萧云归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他借着尘土与瓦砾的掩护,身形不退反进,如一头猎豹,猛地冲向蝎尾翁!
“找死!”
蝎尾翁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孱弱如蝼蚁的少年,竟敢主动向自己发起攻击!
剧痛与羞辱感交织,让他勃然大怒。
他强忍断臂之痛,仅存的右手骨节暴涨,五指成爪,带着一股腥臭的罡风,迎向萧云归的咽喉。
这一爪,势大力沉,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凝气境修士,也绝不敢轻易硬撼!
风鹞子瞳孔骤缩,他本以为萧云归会选择逃跑,却不料他竟如此刚烈,以命搏命!
但他并未出手相助,反而悄然后退半步,准备在两人两败俱伤之际,坐收渔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电光石火的碰撞之上。
然而,萧云归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蝎尾翁的命!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刹那,萧云归的身形猛地一矮,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擦着蝎尾翁的利爪滑过。
他冲刺的势头不减,目标明确——正是蝎尾翁身后那尊半塌的石佛!
“你……”蝎尾翁一爪落空,心中顿感不妙。
只见萧云... ...归冲到石佛前,右手猛地拍在佛像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
那正是之前未来之身残影,剑指所向的隐纹所在!
他不是在攻击,他是在启动什么!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被唤醒。
那块刚刚才浮现过《斩我经》的残碑,竟再次亮起微光。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显现文字,而是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丝线,瞬间遍布整个庙宇的地面。
这些丝线,与之前被地火引燃的煞气轨迹,竟有七八分重合,但却更加复杂,更加玄奥!
“不好!是完整的阵法!”风鹞子脸色剧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终于明白,刚才萧云归引动的,根本不是什么碑阵,仅仅是阵法泄露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丝煞气而已!
而现在,萧云归启动了真正的杀招!
“小子,尔敢!”蝎尾翁也意识到了致命的危险,嘶吼着转身,一掌拍向萧云归的后心。
但,迟了。
萧云归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脚尖在佛座上猛地一点,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同时左手一甩,那条铁链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缠住一根横梁,借力荡向庙门之外。
他从冲锋到启动机关,再到借力逃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就在他身形荡出庙门的瞬间,地面上的金色丝线光芒大盛!
“轰隆!”
整座归墟庙的地基,轰然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地火喷发,而是无数道凌厉无匹的剑气,自石缝中,自墙角下,自每一寸被金线链接的土地里,冲天而起!
剑气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死亡牢笼!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如雨打芭蕉。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黑沙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无数道剑气瞬间切割成了漫天血肉碎块。
鲜血与残肢,在金色的剑光中爆散开来,场面血腥到了极点。
“啊啊啊——!”
蝎尾翁首当其冲,他疯狂催动护体真气,却被数道粗大的剑气瞬间洞穿。
他的右臂、双腿、胸膛,瞬间多了十几个透明的窟窿,鲜血狂飙,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烂的血袋,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眼中的怨毒与贪婪,最终化为了无尽的恐惧与不甘,生机迅速流逝。
风鹞子反应最快,在阵法启动的刹那,他便怪叫一声,全身青光大盛,如一只真正的大鸟,不顾一切地冲天而起,硬生生顶着几道剑气的切割,浑身飙血地撞破了屋顶,狼狈逃窜。
但他的一条左臂,也被剑气齐肩斩断,洒下一路血雨。
短短数息之间,除了侥幸处于阵法边缘的几名黑沙盗重伤逃脱,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沙盗团伙,连同其首领蝎尾翁,几乎全军覆没!
归墟庙内,剑气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
庙外,萧云归踉跄落地,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逆血。
强行催动真气,又承受了阵法启动的反震,让他本就脆弱的经脉雪上加霜。
他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但他没有丝毫停留,挣扎着站起身,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座已然化作修罗场的归墟庙。
火光渐渐微弱下去,庙内的惨状在血色月光下若隐若现。
未来之身说,这条路,他走过。
那么,今日这必杀之局,他当年又是如何闯过去的?
是和自己一样,引动了这最终的杀阵吗?
不……不对。
萧云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掌心。
那块引发了这一切的残玉,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上面的热量已经退去,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模样。
识海中,《斩我经》第一篇的经文如星辰般闪烁,带给他一丝丝清凉之意,修复着他受损的神魂。
但他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斩形我,破皮相,得见本心。
这只是第一步。
未来之身斩断了他的执念,也为他指明了生路。
可这一切,都太过顺利,太过巧合,仿佛每一步都被精确地计算过。
这究竟是来自未来的指引,还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布局?
自己,究竟是执棋者,还是别人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劫中藏道。
道在何方?
萧云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
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并弄清楚这残玉和《斩我经》的更多秘密。
黑沙盗虽灭,但逃走的风鹞子是更大的威胁,此地绝不可久留。
他盘膝坐下,无视了身上的伤痛,将体内那好不容易恢复,却又险些消耗殆尽的真气,小心翼翼地凝聚成一缕发丝般的细流。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而后,缓缓地将这一缕真气,探向了掌心那块冰冷沉寂的残玉。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归剑斩我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