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倭乱暂平,饭桌上气氛难得的松快。
娘亲搁下汤碗,提起了打算去平阳城一次的事情。
爹爹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北冥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咱们插手,难免落人口实,说我们手伸得太长。”
娘亲没说话,只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爹爹轻咳一声,话音立刻转了弯:“不过这位姓沈的近年行事,确实有失分寸,是该去当面问个清楚。”
云泽坐在一旁,脑袋都快埋进碗里,只顾专心扒饭,显然对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
我侧过头看了贺楚一眼,递过去一个“你看,我家家风就是如此”的眼神。
贺楚唇角微扬,强压下笑意,抬手夹了块鲜嫩的鱼肉,仔细剔了刺后,放于我碗中,低声道:“快趁热吃,凉了腥气就重了。”
娘亲的目光在我和贺楚之间流转片刻,最终落在贺楚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推拒:“此去平阳,你也一道吧。毕竟萨仁是你妹妹,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贺楚从容颔首:“正有此意。这些年她在深宫中的境遇,我确实该亲眼看看。”
一时间饭桌上四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正在埋头用膳的云泽。
他察觉气氛有异,猛地抬头,恰对上我们齐刷刷的目光,顿时睁圆了眼睛,筷子“啪”地落在碗沿:“看什么!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休想把我一个人撇下!”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惹得满桌莞尔。娘亲伸手轻点他额头,笑纹在眼角漾开:“知道啦,定不会落下你这个跟屁虫。”
云泽揉着被点的额头,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手却诚实地又盛了碗汤。
既然已决定启程,众人便各自着手安排手头事宜。
好在军务早有章程可循,各部将领各司其职,大军仍按原定计划驻扎休整,倒也无需过多叮嘱。
我们一行五人分乘两辆宽敞的马车,沿着官道低调地向平阳城驶去。
车帘不时被风掀起一角,窗外掠过的尽是断壁残垣与荒芜田垄。
虽战事已毕,但战火留下的创伤依然触目惊心,许多村落十室五空,幸存的百姓在废墟间艰难翻找着家当。
望着这番景象,我不由轻叹。娘亲的决定确实明智——若没有一位果决的君主以雷霆手段重整河山,待到寒冬降临,不知又有多少生灵要遭殃。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云泽与贺楚二人也时而低声讨论着沿途见闻。
“看那边。”贺楚忽然指向远处,几个官兵正在组织百姓搭建临时屋棚,“台州府的赈济已到了。”
我微微颔首,“都督行事确实雷厉风行,这般效率实属难得,百废待兴,终究是开始了。”
暮色渐浓时,只见经过的小村落炊烟袅袅升起,与残阳融成一片暖色,仿佛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终于点起了第一盏希望的灯。
一路车马疾行,我们并未在沿途城镇多做停留。
战火初歇,各处都在重整废墟、恢复生计,实在不便多加叨扰。每每只是补充些干粮食水,让马匹稍作休整便继续赶路。
这日晌午,官道拐过最后一道山梁,平阳城巍峨的城墙忽然映入眼帘,青灰色的城垛在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而城楼上迎风招展的北冥王旗,正无声诉说着这座帝都的沧桑与坚韧。
马车在平阳城高大的城门洞前缓缓停驻,两名守城士兵上前拦查,爹爹与娘亲先后从容下车。
娘亲迎风而立,素色披风在秋阳里泛起柔和光泽,对守卫温声道:“劳烦往宫里通传一声,就说南平故人来访。”
那守卫本要细问,抬眼却见眼前人气度雍容,言谈间自带威仪,心知非同寻常,当即抱拳道:“请稍候。”转身便令手下速往宫中禀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远处忽然传来清脆急促的马蹄声。
我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之人身着明黄色常服,金冠在秋日下熠熠生辉,衣袂翻飞间已至城门。
“竟是北冥国君亲至?”我不由讶然。
身旁贺楚低笑,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佩:“他怕是等了十数年,才等到今日这一面。”
那骏马在我们车前堪堪停住,扬起些许尘埃。
马背上的男子目光灼灼,直直望向娘亲所在的方向,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我凝神望去,但见那北冥国君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约莫三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竟出乎意料地清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虽眼底带着些许倦意,却丝毫不减其雍容气度。
一袭明黄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以赤金冠整齐束起,倒比我想象中要精神许多。
娘亲立在马车旁,秋风拂动她青色的裙袂。
那国君快步上前,却在离她三步之遥时倏然停驻。他喉结微动,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小羽,别来无恙。”
爹爹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隔在两人之间,他朝那北冥国君一拱手,语气疏离而周全:“劳动陛下亲迎,不敢当。”
国君的目光这才从娘亲身上移开,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睿王爷,别来无恙。”
他的视线掠过爹爹护在娘亲肩头的手,眼底有些黯然,随即又恢复成君王应有的威仪,“诸位远道而来,还请入宫歇息。”
我悄悄放下车帘,转头对贺楚低语:“倒不像个沉迷炼丹的昏君。”
贺楚似笑非笑:“执念太深的人,往往最会粉饰太平。”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贺楚跃下马车,玄色衣摆在半空划出利落的弧线。
他回过头向我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将我的手指完全包裹,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借力跃下车厢,恰好落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爹娘身侧,朝着北冥国君微微颔首:“沈兄,别来无恙。”
北冥国君瞳孔骤缩,扶着缰绳的手指猛然收紧。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贺楚,喉间滚出几个音节:“你怎么会……?”那双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震惊与戒备。
贺楚却气定神闲地拂去袖口沾染的尘埃,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听闻沈兄这些年在北冥励精图治,特来观摩学习。”
“西鲁王说笑了。”北冥国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紧绷。
秋风卷起满地落叶,在两个男人之间打着旋儿。爹爹忽然轻咳一声:“城门口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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