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虽说是胜了,可七星村付出的代价实在沉重。
五位重伤的渔民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呻吟,他们被倭刀撕裂的筋肉、被箭矢贯穿的骨头,即便将来伤口愈合,恐也再难扛着渔网迎战风浪。
我每日替他们换药时,总要望一眼雾气茫茫的海平线。
那些漂浮的晨雾像极了倭船诡谲的帆影,总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刺破朦胧扑面而来。
说来也怪,自那日大败之后,倭寇再未侵扰七星村。
有时我望着祠堂里长明的海灯,几乎要相信是先祖英灵镇守着这片海域。
直到某个清晨,一艘邻村的求救船歪歪斜斜撞上岸礁。
船板缝隙里渗出的血迹早已发黑,唯一幸存的老舵手趴在船舷嘶喊:“百里外的白石村全村被屠……连吃奶的娃娃都没放过啊!”
他崩溃地揪着花白头发,反复念叨着倭寇进攻的路线——那些贼人绕开了所有烽火台,从最险峻的鹰嘴崖直接登陆。
而我们绘制的海防图上,那个死角曾被朱笔标注“天险难越”。
海风突然变得腥咸刺鼻,我望着村民们瞬间惨白的脸色,突然明白倭寇这些日的沉寂,不过是在暗处磨砺屠刀。
当人群里传来第一声压抑的哭泣后,村民们再也忍不住了,到处都是呜咽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忧伤气息。
那艘求救船带来的不仅是噩耗,更是敲碎了所有人勉强维持的镇定。
出现了第一个破口后,倭寇的獠牙在七日后彻底显露。
大批的倭寇沿着鹰嘴崖的险径长驱直入直扑永泰县,这股倭寇“滑而有谋,猛而善斗”,对地形掌握精准,不仅熟悉每处暗礁与潮汐,更懂得化整为零穿过密林。
在永泰县守军最困倦的拂晓时分,他们同时从古城墙的三处缺口涌入。
城头烽烟还未升到最高,倭寇的朱漆盾牌已撞开了安德门,他们劈砍的动作带着经过千百次演练的精准。
当暮色染红永泰县的屋檐时,倭寇点燃了城内的房屋,火蛇顺着桐油泼洒的轨迹窜遍全城,把百年古榕烧成巨大的火炬。
焦臭的浓烟三日不散,海风卷着烟灰与血沫飘到七星村,在祠堂的供桌上落了薄薄一层。
消息传来,咸涩的海风里混着呜咽声,连晾在竹竿上的渔网都仿佛在低垂着头。
大伙仿佛一瞬间被噩耗抽走了精气神,有人蹲在滩涂上无意识地抓着沙子,任指缝间的细沙随泪水一起滑落。
有人反复摩挲着祖传的鱼刀,刀面上映出的尽是茫然。
昨夜还在商议如何加固海塘的汉子,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般,呆呆望着浓烟未散的天际线。
海风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仿佛能听见永泰县百姓最后的哀嚎。
我望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空,那血色似乎正向着仙台县的方向蔓延。
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淹没每个人的时刻,雄叔突然大步走向搁浅在沙滩的渔船。
他抡起斧头,狠狠劈向那陪伴了他二十年的船板。
木屑飞溅中,他嘶哑着嗓子吼道:“倭寇要的不是渔村,是整片海!今天是永泰,明天就是仙台,最后便是祖宗传下来的整片渔场!”
斧头再次落下,船身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我这船捕过十万斤鱼,救过三十条命。”
他踩上残破的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灰败的脸,“现在用它换个明白——倭寇的刀,不会因为咱们低头退缩就留情!”
雄叔劈开船板的巨响在海滩上回荡,渔民们陆续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不知谁先喊了声“跟他们拼了”。
众人纷纷重新攥紧手中的鱼叉。在雄叔的带领下,这支由渔民组成的队伍迅速集结,准备驰援前线。
“算我一个。”我将绷带和草药分成小捆塞进背篓,“我虽然握不住鱼叉,但还能拿稳银针。”
老村长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阿星先生,前线可不是七星山采药的山崖!”
“当初我教孩子们认字时说过——”我缓缓抽出手,将捣药的石臼绑在腰间,“认识的字越多,肩上的担子就越重。”
三十个渔民在残破的渔船前站成三排。我们拆下船帆制成旗帜。
“记住——”雄叔回头望向祠堂方向,“咱们身后不光有祖宗,还有等着吃今年秋汛的娃娃!”
在通往仙台县的岔路口,我最后清点了一下药箱里的三七粉。
海风卷着远方的战鼓声袭来,我将药箱背带在肩上绕了两圈,抬脚踏上那条奔赴战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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