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驼队将我们送至沙海深处时,暮色正从地平线收走最后一缕金边。
贺楚解下玄色大氅铺在沙丘顶端,携我并肩而坐。流沙从指缝间滑落时,他忽然指向天际:“看。”
第一颗星星正从紫绒幕布后探出头来,旋即千万点碎钻哗啦啦倾泻而下。
西鲁的星空果然与江南不同,星子们不像江南那样羞怯地隐在云纱后,而是莽撞地撞进眼帘,仿佛一伸手就能掬起满掌星河。
“那是北斗,”他温热的掌心覆在我手背上,引着我在星幕间描画。
“旁边最亮的是北极星。”夜风卷着细沙掠过耳际,他的声音像被星光浸过。
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看见银河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
沙丘在月光下泛起银浪,远处三两点绿光忽明忽灭。
“是沙狐的眼睛。”他将我往怀里带了带,“它们在找藏在沙里的蝎子。”
忽然有流星划破东方的天幕,拖着琉璃色的长尾坠向祁连山方向。
我忙要许愿,却听他低笑:“西鲁的流星不许愿,只记路——牧民靠它辨认荒漠的方向。”
“牧民们说,每颗星都是故人的眼睛。”他忽然侧身看我,“若我化作星辰,定要选最亮的那颗,夜夜照你归途。”
子夜时分,北斗悄悄转了方位。他解下酒囊递给我,马奶酒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四肢百骸。
“冷么?”他将我揽在怀中,下颌轻抵在我发顶。玄色衣襟间松香与星辉交织,我缩在他怀里摇头,发髻蹭到他微凉的玉扣。
他执起我的手指向天际:“看,北斗杓柄正转往雪山方向。等冬日第一场雪落满祁连山,我带你去猎场看雪雕。”
启明星升起时,整片沙海忽然泛起蓝莹莹的微光。
“是星辉照在云母片上。”他拈起一撮闪光的细沙任其流泻,忽然轻声问,“可愿往后岁岁年年,都陪我看这般星河?”
星光映满他深沉的眉眼,碎光落进望着我的瞳仁里。
我含笑应道:“好。”
话音落下的刹那,搂在我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天边的驼铃与朝霞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他眼底的光越来越亮,仿佛将整个大漠的晨曦都敛在了那双凤眸里。
沙海尽头浮起胭脂色的云,他将我整个人裹进大氅。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时,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叹息:“这下真要把你拴在西鲁的星河里了。”
初升的朝阳突然跃出地平线,给相拥的轮廓镀上金边。
往后几日,我彻底将这深宫后院当作了云外居。
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西府海棠、金丝桃,都被我画下来然后扎成风筝。
每日晨钟响起他前去早朝,我便领着宫女们在空旷处奔跑,七彩纸鸢掠过琉璃瓦,惊起栖在檐角的雀鸟。
经历玉贵妃之事,再无人敢上前阻拦。各宫妃嫔或是隔着花窗远远张望,或是立在游廊尽头窃窃私语。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的打量,也有淬毒般的嫉恨——可谁在乎呢?我偏要在这重重宫阙里活成最恣意的模样。
待他下朝归来,宫墙间便会飘起炊烟。有时是江南的蟹粉小笼,有时是西域的烤羊排,两双银箸在食案间轻碰,仿佛跨越千山万水的口味也在此刻交融。
他偶尔会在用膳时提起朝堂轶事。譬如某日有位老臣出列,痛心疾首道“深宫有位实在不成体统”,他当即掷下朱笔冷笑:“爱卿既这般清闲,不若将令爱领回府去?也省得浪费朕的米粮。”
老臣顿时面如土色,抖着唇退回队列。谁不知被君王亲口遣返的宫嫔比弃妇更不堪,往后怕是要老死家中。自此再无朝臣敢置喙半句。
午后御书房总弥漫着松墨香。我蜷在窗下软榻翻着从藏书阁挑来的医书,偶尔抬头见他执笔凝神的侧影,朱批在奏章上落笔如刀。
看得倦了便枕着书册小憩,醒来时常发现肩上多覆了件玄色龙纹外袍。
宫人们渐渐传出话来,说陛下在深宫里藏了位小祖宗。
那祖宗敢在龙案上偷朱砂画桃花,敢把奏折堆成捉迷藏的屏障,更敢在君王蹙眉时,将沾着花蜜的指尖点在他眉间。
这些话传到耳边时,我坐在梅树上摘青梅,闻言不过轻笑,扬手将新采的梅枝抛向刚转过月洞门的玄色身影。
他精准接住带着晨露的青枝,在满宫侍从垂首的寂静里,伸手对我展开臂弯。
只是我心中藏着一个心事,南平的回信迟迟没有到来,不知爹娘到底是什么态度?
暮色渐浓时,我第无数次望向宫道尽头的信使通道。
贺楚将凉透的茶盏换下,新沏的雪顶茶香氤氲而起:“今早御膳房新学的云片糕,可要尝尝?”
我拈起一块印着桂花纹的糕点,熟悉的甜香却化不开胸中滞涩。
他轻抚我的发顶叹道:“有些沉默恰似大漠里的胡杨——看着枯槁,地底却藏着百丈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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