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称我擅坑表兄,这话倒非空穴来风。
且说云泽听完那场精彩绝伦的殿前辩论,回到书房便对着一沓宣纸发愁——六叔要的真知灼见,岂是寻常笔墨能及?
他搁下狼毫,对着摇曳的烛火长叹:“若只是将江、杜二人的论点誊抄成篇,与鹦鹉学舌何异?可若要再深挖几分……”
他摇摇头,“这二位已经惊才绝艳,我自愧弗如。”
夜风穿过珠帘,卷起他散在额前的碎发。忽见他击案而起,“若不解其求学之路,如何能懂他们今日所思所想?”
我听完他这番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一个人的学问见识,岂止是书院里读出来的?分明是带着祖辈的训诫,儿时的耳濡目染,连故乡的水土都化作笔下烟云。
烛火摇曳中,我望向宫墙外的万家灯火,恍若看见千万户窗户后正在习字的稚童:“今日这场辩论最珍贵的,不是分出高下,而是要让我们看清他们身后那条来时路。
夜风送来隐约的更漏声,我站起身来:“明日我便去找六叔,请他准许我们与江、杜二位当面讨教,听听他们如何在截然不同的境遇里,各自炼成今日的锋芒。”
次日,六叔听罢我的话,指尖在青玉案上轻叩三下,连连颔首:“准了!朕这就传旨,让你们先去翰林院见江临舟。”
我却微微摇头:“学问根基如同古树年轮,岂是一时半刻能看透的?若他知道是您特意安排的问话,怕是只会挑些光鲜体面的经历来说。”
说着我用茶汤在案上画出两道蜿蜒水痕:“不如让我以修撰典籍的名义去翰林院走动,让云泽表哥进入都察院的文书库当个抄录小吏——如此双管齐下,才能看到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六叔闻言抚掌大笑,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好个心思缜密的丫头!这安排确实比朕想得周到。”
他当即执起朱笔在绢帛上挥毫,“明日就让云泽以文书抄录的身份进都察院,专门整理杜怀瑾批阅过的旧卷宗。”
笔锋一顿,他眼中掠过一丝慧黠:“至于你——朕特许你以编修《名臣言行录》的名义去翰林院。正巧江临舟近日在整理边关地图,你大可借请教舆图之由与他往来。”
六叔将茶盏轻轻放下,眼中带着洞察世事的笑意:“既然你们要去探寻他们学问的根源,那我便先与你们细说一二。”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装帧古朴的书册:“杜氏家训首重立身以立学为先,其族中子弟三岁便要描红《千字文》。”
说着又从书匣中取出一本边角磨损的笔记,而江家族谱开篇便写男儿当识天下路,那江临舟十二岁时,还在陇西集市用蟋蟀与胡商换西域舆图。”
朕还听闻杜怀瑾在白鹿洞求学时,曾为注疏《周礼》连续三月宿在藏书阁。
而江临舟随军驻守玉门关时,最爱缠着老兵用沙盘推演兵法。
六叔忽然轻笑:“学问之道从来不止一条路——有人皓首穷经,有人万里求真,皆能成就明珠美玉。”
他目光殷切地望着我们:“六叔盼着你们能从江、杜二位身上,找出教导孩童的良方。这趟探查,关系着今后学堂革新的方向。”
他展开一幅未完工的《启蒙图说》,指尖轻点画卷上的空白处:“朕要的不是死板的条陈,而是能让稚童眼睛发亮的学问之道。就像江卿能在地图上讲活历史,杜卿能在经义之中见民生。
待你们归来,朕要听着这些鲜活的见闻,重绘我朝启蒙的画卷,让那些在学堂里打瞌睡的孩子,也能找到求知的乐趣。”
我领了六叔的旨意,回到房中对着菱花镜细细打扮。
待铜镜中映出个眉目清朗的少年郎,我理了理月白云纹直裰的袖口,这才转身去见祖父。
老人家正坐在紫檀嵌螺钿扶手椅上品茶,抬头见了我,端着霁蓝釉茶盏的手微微一滞。
他将我上下打量许久,花白的眉毛渐渐蹙起:“这是……禾禾?”
说着竟站起身凑近细看,“乍一看还当是成平来了,祖父方才还在纳闷,怎的孩童一夜间就长这么高了?”
我忍俊不禁,故意压着嗓子作揖:“孙儿这身装扮可还过得去?”
旋身时腰间玉佩轻响,“连您这般火眼金睛都能瞒过,想来外人更瞧不出破绽了。”
祖父朗笑,眼尾笑纹深如刀刻:“好个机灵丫头!扮什么像什么。”
忽又凝神端详,“不过这走路的姿态还得再练练,少年郎可不会踩着海棠步摇的节奏走路。”
阳光透过琐窗,将我们祖孙二人的身影投在青砖地上。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个俊俏少年的剪影,心想这趟特别的求学探访,倒从这身装扮便开始了。
喜欢大叔,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大叔,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