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林辞趴在泥泞的河岸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浑浊的黄河水。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但比寒意更深的,是心头那抹不去的沉重。韩青、陈家人……他们没能跟上,或许已葬身在这滔滔浊浪之中。
他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黄河改道后形成的一处偏僻河湾,芦苇丛生,人迹罕至。天色依旧灰暗,但已不再是邺城上空那种令人绝望的铅灰,稍微透出些许光亮。他此刻所在,应是黄河南岸了。
怀中的黑色玉玺传来一阵平稳的波动,似乎之前的剧烈反应和渡河时的消耗让它暂时沉寂下去,只是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比北岸稍淡几分的绝望与死气。他摊开手掌,那枚禹王令静静躺在掌心,触手冰凉,上面的“禹”字古拙苍劲,再无之前的异状。
将禹王令小心收起,林辞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寒冷和乏力,并无大碍。那团丹田内的黑色气旋缓缓旋转,释放着微弱但持续的热流,驱散着寒意,修复着身体的损伤。这以煞气铸就的根基,在这乱世,倒成了保命的本钱。
他需要弄清楚现在的具体位置,找到食物和栖身之所。
沿着河岸向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枯死的杨树林,前方出现了些许人烟。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依着一条已经半干涸的小河沟而建,几十间低矮的土坯茅屋稀疏地散落着,村外围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心理安慰。
村口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在玩耍,看到衣衫破烂、浑身湿透、面色冷峻的林辞走近,都吓得一哄而散,躲回屋里。很快,几个手持粪叉、柴刀的汉子紧张地迎了出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恐惧。
“你……你是何人?从何处来?”为首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壮着胆子问道,声音发颤。他们看到林辞是从北岸方向来的,那是胡人肆虐的地盘。
林辞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逃难之人,自北而来,侥幸渡河。”
听到是逃难的汉人,那几个汉子神色稍缓,但警惕未消。那年长汉子打量着他,尤其注意到他虽然狼狈,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绝非普通流民,迟疑道:“北边……现在怎么样了?”
“邺城已破,胡骑四处屠戮,十室九空。”林辞简短地回答。
村汉们闻言,脸上都露出兔死狐悲的惨然。年长汉子叹了口气:“造孽啊……我们这河阴村,原本也算个几百口人的大村子,前些年胡人过来征粮抽丁,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这几十口老弱病残,苟延残喘了……壮士若不嫌弃,可暂歇片刻,喝碗热水。”
林辞点了点头:“多谢。”
他被引到村中一间较为完整的土屋,一个老妪颤巍巍地端来一碗温水。通过交谈,林辞得知,这河阴村如今主事的是村里的老村正,姓李,也是刚才那年长汉子的父亲。此地虽在南岸,名义上属羯赵统治边缘,但胡人主力多在北方和主要城池,对此等穷乡僻壤鞭长莫及,只是偶尔有游骑过来勒索钱粮,村民勉强挣扎求生。
“南边……听说江东的晋室,就不管我们了吗?”林辞问出了韩青曾问过的问题。
李老村正咳嗽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晋室?隔着千里江山,隔着这黄河天堑,哪里管得过来?能偏安一隅就不错了。咱们这些北地遗民,就是没娘的孩儿,只能靠自己咬牙硬撑……”
正说着,村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和哭喊声!
“不好了!胡……胡人来了!收粮的来了!”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吓得煞白。
屋内众人瞬间色变!李老村正猛地站起,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
“快!快把藏起来的粮食拿出来一些!女人孩子都躲起来!”他嘶哑着指挥,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熟练,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林辞眉头紧皱,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村口尘土飞扬,五六个骑着瘦马的胡人兵痞正挥舞着皮鞭,大声吆喝,两个村民已被抽倒在地,痛苦呻吟。为首的胡人小头目留着络腮胡,眼神凶狠,正用生硬的汉语叫骂:“……粮食!女人!再磨蹭,屠了你们村子!”
村民们瑟瑟发抖,捧着一些可怜的粟米和干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林辞能感觉到,怀中黑色玉玺再次传来熟悉的悸动,那是饥饿的信号。丹田内的黑色气旋也加速旋转,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老村正和那些惊恐无助的村民,又看了一眼窗外嚣张跋扈的胡骑。
在这个黑暗的年代,仁慈与怜悯是奢侈品,但有些底线,或许……
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他的出现,让喧闹的村口为之一静。胡骑和村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陌生的、浑身湿透却气息冰冷的少年身上。
那胡人小头目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哟?还有个生面孔?细皮嫩肉的,带走!”
一名胡兵下马,拿着绳索就朝林辞走来。
林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抬起了手,指尖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开始萦绕。
他不想再造杀孽,那会让他与这黑暗沉沦得更深。但……
“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如同来自九幽寒风,瞬间刮过所有胡骑的心头。那走上前来的胡兵动作一僵,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那胡人小头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子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发毛。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找死!”
林辞眼神一寒,不再犹豫。他身影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出现在那名拿着绳索的胡兵面前,指尖轻轻点在其胸口。
“呃……”那胡兵眼睛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软软倒地,气息全无,胸口一个黑斑迅速扩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胡骑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见了鬼怪,怪叫一声,拨转马头就想逃跑。
“我让你们走了吗?”
林辞冰冷的声音如同追魂索命。他身形再动,如同鬼魅般追上,指尖连点!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除了那吓傻了的胡人小头目,其余胡兵尽数栽落马下,死状一般无二。
那胡人小头目坐在马上,浑身抖得像筛糠,胯下传来一股骚臭味。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林辞,如同看着择人而噬的妖魔,涕泪横流地求饶:“饶……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林辞走到他马前,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回去告诉你的上司。”林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河阴村,我保了。若再敢来犯,邺城外的荒村,就是你们的榜样。”
他屈指一弹,一缕黑气射入小头目座下瘦马的臀部。
瘦马吃痛,长嘶一声,发疯般驮着魂飞魄散的小头目,绝尘而去,留下一路烟尘和尿骚味。
村口,再次恢复寂静。
村民们看着满地胡人的尸体,又看看站在尸体中间、面色平静的林辞,鸦雀无声。恐惧依旧存在,但其中,又掺杂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李老村正颤巍巍地走上前,老泪纵横,就要下拜:“多谢……多谢壮士救我全村性命!”
林辞抬手虚扶,阻止了他。
他看着这些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同胞,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知道,麻烦不会就此结束。他展现的力量越强,引来的关注就越多。
他抬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层阴霾。
这片土地上的黑暗,仅凭杀戮,能够驱散吗?手中的禹王令,与那异变的玉玺,又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或许,需要寻找更多关于“禹王”,关于那场古老灾难的线索。
喜欢我,执玺人,横推五千载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我,执玺人,横推五千载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