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三年正月末，瓦桥关的朔风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刃刮擦着周军甲胄，发出细碎的呜咽。关前旷野上，三千辽军铁骑列成锐利的楔形，玄甲似泼墨浸染，狼牙棒在熹微晨光中流转着森冷寒芒。为首辽将耶律虎古勒马而出，粗粝的喝声穿透呼啸的风幕：“周人趁早滚回汴京！这瓦桥关，是大辽的门户，你们踏不进来！”
话音未落，周军阵营骤起惊雷般的马蹄声。杨延昭一袭银甲白袍如白鹤掠出，手中银枪直指苍穹，枪尖寒芒已至耶律虎古咽喉：“我大周将士，只知收复故土，不知退缩！” 银枪如龙游太虚，辽将仓促举棒格挡，金石相撞的脆响中，火星迸溅如流萤四散，耶律虎古握棒的手臂瞬间麻了半边。
却原来辽军早设伏兵，两侧骑兵如翻涌的黑云压境，三支长矛破空而来，直指杨延昭后心。周军阵中惊呼声此起彼伏，杨业目眦欲裂，破虏刀出鞘如龙吟，声震四野：“谁敢伤我儿！” 五百重甲骑紧随其后，钢铁洪流自侧翼轰然突入，刹那间将辽军阵型撕出一道缺口。
杨业的破虏刀斩断一根长矛，左手顺势扣住另一根矛杆，借势腾空而起，铁鞭般的右腿横扫而出。那辽兵连人带马轰然倒地，口鼻喷血瘫软于地。杨业稳稳落在杨延昭身侧，父子二人背靠背结成战阵。杨延昭左肩中箭，却咬牙将箭杆生生折断，银枪横扫，两名辽兵应声落马：“父帅，今日定要踏破此关！”
杨业虎目圆睁，破虏刀卷起腥风，连斩三名辽军小校。周军将士见主帅父子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如汹涌浪潮般扑向敌阵。一时间，金铁交鸣声、战马悲嘶声、士卒惨号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鲜血浸透冻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半个时辰后，辽军阵脚大乱，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如惊弓之鸟般逃向关内。周军推着冲车，如巨象撞门，“轰隆” 一声巨响，城门轰然碎裂。旗手高举 “杨” 字大旗，踏着满地残砖冲上关楼。城上辽军箭矢如雨，却挡不住周军如潮攻势。当猎猎战旗在关楼之巅展开时，欢呼声直冲云霄，震得旷野间的积雪簌簌而落。
攻克瓦桥关的当夜，中军帐内却暗流涌动。东路副帅王彦超捧着军粮账册，眉头拧成深结：“杨将军，我军连日奔袭，将士疲惫，粮草也需补齐，不如休整三日，再攻益津关不迟。”
杨业猛地拍案而起，破虏刀重重插在案上，烛火也为之摇晃：“王将军此言差矣！辽军新败，惊魂未定，此时进军方能出其不意。若延误三日，益津关必将固若金汤，届时又要多少弟兄血染沙场！”
“哼，杨将军莫不是想独揽破两关之功？” 王彦超冷笑着讥讽，话语中满是猜忌。
帐帘突然被掀开，杨延昭拄枪而入，左肩血迹斑斑，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王将军若怯战，便留守瓦桥关看管粮草！我与父帅自领一军，直取益津关！”
争执正酣时，探马跌跌撞撞闯入：“将军！益津关辽军已开始加固城墙，还调来了投石机！” 王彦超正要开口，帐外銮铃声响，柴荣派来的内侍捧着明黄圣旨疾步而入：“陛下有旨，按杨业方案进军，不得延误！”
王彦超面色如铁，不得不躬身接旨。待内侍离去，他盯着杨业背影，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当夜便挥毫写下弹劾奏折，言辞犀利直指 “杨业刚愎自用，不听劝谏，恐误北伐大事”，封入锦盒，命心腹快马送往汴京。
与此同时，瓦桥关下的皇商司军市热闹非凡。数十辆马车一字排开，满载蜀盐与江南丝绸，账房先生的吆喝声穿透喧闹：“一斤蜀盐换五斤粮食，一匹丝绸换一张辽军哨探路线图！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燕云百姓饱受辽人苛政之苦，如今见周军军纪严明，纷纷推着粮车、怀揣布防图前来交换。关下的张二柱老汉颤巍巍推着半车粟米换盐，浑浊的泪水滚落：“俺们盼王师，盼了整整二十年！辽人在时，俺家娃子被抓去当苦力，至今音信全无……”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纸，“这是俺偷偷画的辽军岗哨图，将军们若用得上……”
三日后，军市换得粮草十万石、辽军布防图三张。杨业凝视着布防图上益津关粮站的标记，当机立断决定夜袭。是夜，他亲率两千轻骑，借着月色潜行至粮站后方，火油泼洒间，烈焰冲天而起。辽军守将正搂着小妾饮酒作乐，见周军如天兵降临，吓得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俺早盼着周军来了！辽人苛待，饭都吃不饱，还动辄打骂，俺们早不想卖命了！”
粮站被焚的消息传至朔州，赵匡胤盯着云州舆图沉思良久。听闻杨家军连下两城，他猛地攥紧拳头，对石守信沉声道：“杨业这老匹夫，倒会抢功！” 当即挥笔写下请战书，言辞恳切：“臣愿增兵两万，直取云州，与杨业夹击幽州，早日收复燕云！” 字里行间，暗藏着扩张兵权的野心。
请战书先至陈琅手中，他匆匆入宫面圣，忧虑道：“陛下，赵氏西路军未遇强敌，却求增兵两万，恐是借北伐之名谋夺兵权。若应允，日后恐难节制。”
柴荣接过请战书，指尖摩挲着 “增兵两万” 四字，冷笑一声，提笔批复：“准增兵五千，由韩通调遣，归赵将军指挥。” 寥寥数语，既给了赵匡胤颜面，又安插韩通制衡，尽显帝王权谋。
陈琅望着批复，暗自赞叹这精妙的制衡之术。而远在朔州的赵匡胤，看到旨意后脸色阴沉如墨，将文书狠狠摔在案上：“柴荣这是明摆着掣肘！韩通那老东西，定不会让我好过！” 石守信低声劝慰：“将军稍安勿躁，机会总会有的。”
此时的益津关城楼上，杨业远眺幽州方向，神色凝重。探马来报，辽军五万大军已在幽州城外布防。他轻抚城墙上斑驳的箭痕，对杨延昭道：“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城下，皇商司的粮车络绎不绝，燕云百姓自发前来相助，挑水、做饭，一片热火朝天。这幽燕大地的民心，早已化作周军最坚实的后盾。
汴京紫宸殿内，柴荣看着王彦超的弹劾奏折，又翻阅着军市捷报，良久方轻叹一声。他将奏折搁在一旁，提笔写下御批：“杨业虽刚，却懂军心民心，北伐需此将才。” 墨迹未干，窗外春雨已至，淅淅沥沥，似在涤荡着这即将到来的大战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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