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血池翻涌的节奏似乎都慢了下来——仿佛天地也为那无声之字屏息。
“不……”那个字无声滑落，却如惊雷炸响在他心头。
秦无炎高坐石台，目光一凝，手中印诀猛然收紧。六根血柱轰然震颤，血浪倒卷而起，在碧瑶身前凝成一道厚重屏障，将合欢铃的光丝硬生生斩断。
“痴心妄想！”秦无炎冷声喝道，声音如冰锥刺骨，“区区情念，也配唤醒修罗王？”
张小凡没答。他只是缓缓收回手，掌心已被铃边划破，血顺着指缝滴落。他低头看着合欢铃，铃身裂痕更深，碧光微弱，仿佛随时会熄。
但他没放手。
他将铃贴在胸口，闭上眼，呼吸粗重。经脉如被刀割，佛力几近枯竭，魔气滞涩难行，道家真元更是无法凝聚。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不是幻觉。她认出了他，她回应了他。
只要她还记得，他就还能再试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铃上。铃身轻颤，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回应他的执念。
就在此时，暗影中寒光一闪，一道黑影如毒蛇般疾射而来，直取他后心。那是影煞，灵魂匕首已刺破空气。
张小凡察觉时已来不及闪避。
“铮——！”
天琊剑破空而起，剑光如霜，横斩而至，将那匕首硬生生截断。陆雪琪半跪在岩台上，脸色惨白，嘴角渗血，却仍死死握着剑柄，剑尖微微颤抖。她不知何时已悄然运起寒冰真元，借天琊剑引动一线清灵之气，破开识海封印。
“别……分心。”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影煞被逼退，毒煞却已悄然逼近，掌心毒雾弥漫，瞬间笼罩张小凡周身。空气变得粘稠，呼吸一滞，皮肤泛起刺痛。
一道枯瘦身影猛然从侧方扑出，撞入毒雾之中。幽影浑身浴血，右臂尽腐，却仍以残躯死死抵住阵眼石碑，口中古语不断，每一声嘶吼皆似燃尽生命之火，强行拖住毒煞的攻势。
“快！”他嘶声低吼，声音沙哑，“还来得及！”
张小凡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震。他没说话，只是将合欢铃再度举起，双手合握，将最后一丝佛力注入其中。大梵般若心经的经文在他识海中缓缓流转，化作一道神念护盾，重新向碧瑶延伸。
铃面浮现出古老符文自行修补裂痕，碧光再次浮现，细若游丝，却执着不灭。
秦无炎冷笑，双手结印，逆转阴阳。六根血柱中的怨魂之力被尽数抽离，凝聚成一轮血色咒轮，悬于半空。那轮子缓缓旋转，万魂哀嚎之声如潮水般涌来，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噬心咒轮？”陆雪琪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他要毁铃！”
张小凡没动。他知道，这一击若中，合欢铃必碎，碧瑶残魂将永堕幽冥。
他闭眼，默念：“你说过要一起看南疆桃花……我等了十年。”
话音落，一口精血喷出，染红铃身。合欢铃骤然发出一声凄厉长鸣，竟迎着那咒轮直冲而上。
“铛——！”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血色咒轮与碧光正面相撞，气浪翻卷，碎石崩飞。张小凡被震得后退数步，喉头一甜，鲜血涌出。
可他没倒。
陆雪琪咬牙，强撑起身，剑指九霄。天琊剑感应到主人意志，剑身寒气暴涨，虽无法引动雷诀，却将咒轮边缘冻结，延缓其推进。
幽影气息越来越弱，右臂已彻底腐烂，可他仍用左臂死死抱住石碑，口中不断低吼着骨族古语。每吼一声，石碑微震，血阵节奏为之一滞。
张小凡抓住这瞬息之机，将合欢铃按入胸口，任铃边割破皮肉，鲜血浸染铃身。他声音嘶哑：“你若杀我，便再无人记得你爱过的那个人。”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头。
碧瑶双目已睁开，却空洞无神。她手中，一柄修罗王刃悄然凝聚，刃尖缓缓指向他的心口。
张小凡心脏一紧。
可他没退。
他只是将铃握得更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碧瑶……”他低声唤她名字，像是从前那样，“你答应过我的，还记得吗？你说，等天下太平了，要我陪你回南疆，吃你娘做的糯米糍。”
碧瑶的手指微微一颤。
那刃尖，竟也跟着晃了晃。
秦无炎怒极，眼中杀机暴涨。他冷哼一声，分出一具毒蛊化身，直扑陆雪琪。那蛊虫形如蜈蚣，通体漆黑，张口便喷出腥臭毒雾，直袭她面门。
陆雪琪横剑格挡，天琊剑崩出一道细纹。她踉跄后退，靠在岩壁上，呼吸急促，却仍死死盯着张小凡的方向。
“撑住……”她喃喃道。
幽影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可他仍以残躯死死抵住阵眼，骨族古语断续而出，每一次低吼都让石碑震颤一分，血阵节奏随之紊乱。
张小凡感受到那微弱的助力，心头一热。
他抬头，看着碧瑶。她依旧举着刃，眼神冰冷，可他分明看到，她指尖在抖，睫毛在颤。
她不是不想放下。
她是被压着，动不了。
“我知道你在。”他声音沙哑，“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不求你立刻回来，我只求你……别忘了我是谁。”
合欢铃悲鸣如泣，碧光再度升起，比之前更亮一分。
血阵，乱了半拍。
血阵的每一次震颤都像敲在他的心上，但他知道，那双眼睛曾短暂地亮起过——那就够了。
他低头看着铃中映出的自己——满脸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再试一次。”他喃喃道。
他不再回忆过往，而是将左手覆于右腕，以血为引，以痛为媒，自断经脉，燃烧精魄，将这些年来的执念尽数倾注——十年归隐的孤寂，每夜梦中她的身影，他对陆雪琪说不出口的愧疚，他对天下苍生背负的责任，还有那一句从未亲口说出的“对不起”。
合欢铃剧烈震颤，铃内似有双魂共鸣，金碧二光交织流转，形成一道螺旋光流，直冲碧瑶心口。
她胸前的衣襟无风自动，隐约可见一抹碧影在肌肤下游走，似是魂魄归位的征兆。
她的眼皮缓缓抬起一条缝隙。
那一瞬，张小凡呼吸一滞。
那双眼睛里，没有修罗王的冷酷，没有幽冥之力的暴戾，只有属于碧瑶的、熟悉到让他心口发疼的倔强与温柔。
她看到了他。
她认出了他。
尽管只是一瞬，尽管下一刻秦无炎便以血鞭抽落，将她意识再度压下，但她的确，在那一刹那，清醒了过来。
张小凡仰头望着她，嘴角竟扬起一丝笑。
“你回来了。”他说。
血阵仍在运转，陆雪琪依旧昏迷，秦无炎正调集最后力量准备彻底封死碧瑶的意识通道。但此刻，张小凡心中再无恐惧。
希望已经出现。
只要她还记得他，只要她还能流泪，还能微笑，还能认出他——这局死棋，便还有翻盘的可能。
他缓缓站起身，双腿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但他仍一步步向前，走向血池边缘。
合欢铃在他手中发出持续不断的轻鸣，像是一首未完的歌。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道连接碧瑶心脉的碧光。
就在此时，碧瑶的嘴唇再次微动。
一个无声的字，从她唇间滑出。
张小凡瞳孔一缩。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千言万语——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灵魂深处久违的回响。
那是她的名字——‘小凡’，是他曾无数次梦中听见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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