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观的月光,像被筛子滤过似的,透过窗棂的破洞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叶法善坐在草编的蒲团上,指尖捻着一枚开元通宝,铜钱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正反两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正面是“开元通宝”四个字,背面的月牙纹像一道浅浅的伤疤。这是下午去农户家买粗粮饼时,老汉找给他的,当时他随手揣进了袖袋,此刻摩挲着冰凉的铜面,倒成了锚定心神的物件。
“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荡开,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脑海中那些来自未来的历史记载,像潮水般涌来——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长安太极宫北宫门,玄武门。李世民在此设伏,亲手射杀太子李建成,其麾下尉迟恭射杀齐王李元吉。随后,李世民身披铠甲入见李渊,逼宫夺位。最终,李渊退位为太上皇,李世民登基,开创了后世称颂的贞观之治。
从前在史书里读到这段时,他只当是一场残酷却必要的权力斗争。胜利者书写的历史里,李世民的英明神武掩盖了兄弟相残的血腥,李建成则成了嫉贤妒能、庸碌无能的反面教材,连带着李元吉,也成了依附兄长的帮凶。可如今身临其境,亲眼见到李建成被阿罗憾的邪术蛊惑,亲耳听到他对“十字神权”的痴迷,亲眼目睹他将亲弟弟视作“异教徒”欲除之而后快……叶法善才惊觉,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或许漏了最重要的一环。
是阿罗憾。这个来自西域的景教极端分子,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李唐皇室的血脉里,加速了这场政变的爆发,甚至可能正在扭曲它的本质。
叶法善闭上眼睛,指尖的铜钱被捻得更紧。他没有带任何来自未来的物件,唯有脑海中那些被反复研读的史料,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也成了最沉重的枷锁。他试着在心中梳理时间线,将亲眼所见与记忆中的记载一一对照,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武德七年,李建成招募私兵两千,屯于东宫长林门,后与庆州都督杨文干勾结,事发后李渊震怒,囚建成于仁智宫。然最终仅流放杨文干,对建成未加严惩。”——这段记载曾让他困惑,李渊虽偏爱长子,却非昏聩之君,为何对“私兵谋反”如此宽容?如今想来,或许正是阿罗憾此时初入东宫,已对李建成施了心魇术的雏形,让李渊在儿子的“忏悔”中动了恻隐之心,才草草了事。那时的阿罗憾,怕是正在暗中积蓄力量,需要一个稳定的东宫作为巢穴。
“武德八年,突厥颉利可汗率军来犯,兵临渭水。李建成推荐李元吉出征,欲借此夺取李世民的兵权,却因李世民据理力争而未果。”——当时只当是李建成的夺权手段,此刻联系阿罗憾的血莲计划,便有了新的解释:血莲养煞需稳定的“煞气场”,大规模战事会扰乱气场,甚至可能引来唐军精锐,暴露窑厂的血阵。阿罗憾定然在暗中阻止,才让李元吉的出征计划流产。
“武德九年,太白金星昼现于秦分,太史令傅奕密奏李渊:‘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星象异动或许是真,但被阿罗憾利用了。血莲在窑厂积蓄的煞气日益浓郁,已开始影响长安的气运,才引得星象紊乱。而傅奕的密奏,未必是自发为之,说不定是冯立等人受阿罗憾指使,故意挑唆李渊对李世民的猜忌,为李建成铲除弟弟铺路。
一幕幕想下去,冷汗渐渐浸湿了后背的道袍。他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是时空的偶然,是命运的玩笑。可现在看来,或许正是因为阿罗憾这个“变数”搅乱了时空的轨迹,才让他这个熟悉历史走向的人,带着阻止浩劫的使命来到这里。就像天平倾斜时,总会有一只手试图将它拨回平衡。
“玄武门事变……”叶法善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能看到三个月后那场喋血宫门的景象。按照记忆中的时间线,距离那场政变,只剩下不到三个月。阿罗憾选择在七日后的月蚀之夜让血莲成熟,显然是算准了时机——他要借血莲的邪力,彻底控制李建成,再借着十字门开启时的煞气,在政变中助李建成一举除掉李世民,甚至可能连李渊也不放过,让李建成成为他操控的傀儡皇帝,最终实现“十字神权统御天下”的野心。
若任由事态发展,后果不堪设想。李世民或许能凭借多年征战的根基夺权,但血莲爆发的煞气、十字门开启的邪祟,会让长安沦为人间炼狱,百二十名孩童的性命只是开始,届时死伤的恐怕是数万、数十万百姓。没有了安定的长安,没有了民心所向,贞观之治更是无从谈起,后世那煌煌大唐的盛世,怕是要变成邪教横行的黑暗时代。
“历史,真的会因为一个人的介入而改变吗?”叶法善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已爬上中天,清亮得有些刺眼。他想起现代物理学课上学过的“蝴蝶效应”——亚马孙雨林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或许会在两周后引发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他这个来自未来的“蝴蝶”,此刻扇动的每一下翅膀,每一个试图阻止阿罗憾的举动,都可能让既定的历史轨迹偏离航向,走向未知的深渊。
指尖的开元通宝被转得更快,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困惑。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导师的话:“历史不是冰冷的文字,不是既定的剧本,是无数活生生的人的生死与抉择。我们研究历史,不是为了被它束缚,不是为了验证‘注定如此’,而是要理解它为何成为这样,才能明白未来该如何选择。”
是啊。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历史的旁观者,不是为了见证玄武门的喋血,或许,正是为了修正被阿罗憾扭曲的历史。李建成或许本有缺点,或许确有夺嫡之心,但不该沦为邪教的傀儡;李世民的夺权之路或许注定染血,但不该被邪祟的阴影笼罩;长安的百姓,更不该为一场邪教阴谋付出惨痛代价。
叶法善将开元通宝收起,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眼神从最初的迷茫,渐渐变得清明,最终沉淀为坚定。
无论阿罗憾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论他这个穿越者的介入会引发多少“变数”,会让历史走向何方,他都必须做一件事——阻止血莲成熟,毁掉十字门开启的可能,让李建成摆脱心魇术的控制,哪怕只有一丝清明。
他要让玄武门事变回归它该有的样子——一场属于李唐皇室的权力更迭,一场或许残酷却终究为了王朝延续的抉择,而不是邪教祸国的开端,不是生灵涂炭的浩劫。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静静洒在静心观的破院墙上,也洒在叶法善紧握的拳头上。他知道,接下来的七天,甚至接下来的三个月,会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光。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用自己的记忆、智慧,用青云道馆的道法,去对抗那看似强大的邪术,去守护这片即将被阴影笼罩的土地。
厢房内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燃尽了灯油,只剩下灯芯在黑暗中闪烁了最后一下,彻底归于沉寂。而叶法善的眼中,却亮起了一点微光,像暗夜里的星辰,坚定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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