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十月 冷
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不仅是外面的消息,还有……她的消息。
她……她在当年就在省城沦陷时,因不肯受辱,随她的同学一起撤往后方,途中遭遇敌机轰炸,香消玉殒了……
……
山河重光,伊人已逝,而他精心编织的头绳,再无主人。
内战又将起,此地亦非久留之地,兄弟们各有打算,或回乡,或另谋生路。
我将远行,或许北上,或许南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
此箱埋于此,祭奠我死去的爱情,陆云州绝笔。
日记的最后,是一个熟悉的银锁片图案。
陈小满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第二张纸的右下方,那里用简练的线条勾勒着一个银锁片的图案。
图案分两张,分别画着银锁片的两个面,一面是层峦叠嶂的巍巍青山,另一面是薄雾缭绕的山泽水乡。
这种独特的,几乎不会出现在孩童饰物上的纹样,偏偏与养母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块银锁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怎么会?陆云州的日记本里,为什么会出现她银锁片的图案?
陈小满脑中一片混乱,她没有空再去感叹那段湮没在战火中的爱情,此刻,巨大的疑云将她笼罩。
她猛地合上日记本,连同那根红头绳和银元一起迅速包回油布塞进箱子。
下一刻,她心念一动,身影瞬间从阴暗的山洞中消失,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的温暖明亮,与山洞里的阴冷死寂判若两个世界。
陈小满无暇他顾,径直走向公寓,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找到自己随手扔在里面的银锁片。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将锁片放在桌子上,再次翻开日记本,将锁片与纸上的图案并排放在一起。
一模一样!
无论是青山的轮廓,水泽的走向,甚至是锁片边缘那一道细微的凹痕,都在图案上被精准地再现了!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这分明就是照着实物临摹下来的!
陈小满拿着银锁片,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紧锁。
这块锁片,是养母弥留之际交给她的,说是当年捡到她时,身上就带着这块锁片,应该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
可年前,她那个所谓的亲侄儿来寻亲,并没有提到过这个锁片,她很确定,陈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个信物。
所以,是为什么?养母临终前应该不会骗她。但如果这真的是陈家之物,为何陈家豪和陈家宝不知道?
如果不是,那她手里的这块锁片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当年会出现在两岁的她身上?
而这块刻着青山水泽的锁片,又有什么秘密,或是代表着什么?
还有,陆云州,一个流亡的山匪,为什么会有这个图案?
他画下这个,是想记录什么?还是想提示什么?总不可能是无聊画着玩的吧?
“青山……水泽……”
陈小满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锁片上凹凸的纹路,“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定情信物?不像……地图?标记”
陈小满心烦意乱,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边缘,却不得而入,毫无头绪。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日记本,这一次,她逐字逐句地认真筛选。
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其中一页,那是一篇描述在山中生活的日常,末尾却写了一句,“隐于青山之腹,护于莽林之间。”
她第一次看到时,只以为这是陆云州对自己藏身于这深山老林处境的文学化描述,是一种身处绝境中的自我安慰或感慨。
可此刻,结合那银锁片的图案,再看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感觉不平凡!
青山之腹!
银锁片上,那巍巍青山的中央,不正是银锁片所在,如同山腹吗?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从她脊椎窜上头顶!荒谬,却又无比合理!
心跳快得发疼,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鼓噪。
陈小满死死攥着那块银锁片,冰凉的边缘硌着掌心。
她再次低头,看向日记本上那句“隐于青山之腹,护于莽林之间”。
青山之腹……莽林之间……
银锁片上的青山水泽,陆云州的绝笔,养母临终的托付,还有那两伙人口中虚无缥缈的“宝藏”……所有这些零碎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串联起来!
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
这银锁片,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身世信物!
它会不会是……一把真正的钥匙?或者,一张微缩的藏宝图?
陆云州画下它,不是怀念,而是记录!他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甚至,他就是这个秘密的守护者之一?
他埋藏箱子,祭奠爱情是真,但会不会……也同样藏起了某个关于这锁片的线索?或者,他是在等什么人?
那“青山之腹,莽林之间”,不是文人的酸腐感慨,而是地点提示!
陈小满猛地站起身,在温暖明亮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激动让她无法安静坐下。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和紧张的战栗感攫住了她。
四十多年了!陆云州写下绝笔已经四十多年!
她的养母捡到她也是几十年前!知道这秘密的人,恐怕早已化作黄土。
而现在,唯一可能触碰并解开这个谜团的人,就是她陈小满!
她不再去想这背后是否危险,不再去纠结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
此刻,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探索欲和征服欲主宰了她。
她要找到那个地方!她要看看,这银锁片和陆云州的话,究竟指引向何处!
“青山之腹……”
她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如鹰,再次拿起银锁片,对着空间里模拟出的明亮光线,仔细审视着上面每一道纹路。
那连绵的青山,中央略微凹陷的部分,是否就是“山腹”?
那缭绕的水泽,环绕着山势,是否暗示着水源或者特定的地形?
那“莽林之间”又对应着图案上的哪一部分?是那些代表树木的细微刻痕吗?
这小小的银锁片,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密码盘。
她需要地图!需要这座山、这片林子的详细地图!
后山范围不小,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云州当年作为山匪,活动范围必然有限,他所说的“青山莽林”,很可能就是这后山的某一处特定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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