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四方势力，气息交错，杀机在短暂的停滞中疯狂滋长。
赵乾脸色铁青，看着地上三具属下冰冷的尸体，心头的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死死盯着单膝跪地、气息萎靡却眼神依旧不屈的林见素，化神期的威严被一而再地挑衅，已然是不死不休之局。但他眼角余光扫过漠然伫立的云无涯，硬生生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太上道宗的人，他得罪不起，更摸不清其真实意图。
魅璃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迹，娇媚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惧与怨毒。她既恨云无涯出手狠辣，更恨林见素等人让她如此狼狈。她悄悄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目光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云无涯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出手惩戒魔道只是随手拂去尘埃。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见素身上，那“轮回印”带来的奇异归寂领域，虽然范围不大，且因林见素重伤而极不稳定，却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一丝微澜。此等蕴含轮回真意的神通，确实超出了常规天道秩序的范畴，是“异数”的明证。他在判断，是此刻出手“净化”，还是再观察片刻。
苏挽月、赤狂等人迅速靠拢到林见素身边，将他护在中心。苏挽月不顾自身消耗，将精纯的太阴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林见素体内，助他稳住伤势，压制那几乎要撕裂他经脉的化神劲力。赤狂和熊霸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如同两尊受伤的凶兽，龇牙咧嘴地怒视着赵乾和魅璃。玄苦则撑起一道佛光屏障，既是防御，也是在为林见素争取调息的时间。
“咳咳……”林见素又咳出几口淤血，脸色灰败，但眼神深处，那点源自涅盘火的光芒却顽强地燃烧着。赵乾那一击，几乎打碎了他半边身子的骨骼和经脉，若非“无垢死冥体”本质特殊，加上苏挽月及时援手，他早已倒下。
但极致的死境，也刺激着“无始轮回诀”的运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侵入体内的化神灵力在破坏的同时，也被功法的死寂道韵缓慢地同化、分解，成为滋养那缕涅盘火的养料。毁灭与新生，在这具残破的躯体内激烈地拉锯着。
“无始……轮回……”他心中默念功法总纲，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这里是寂灭的归宿，也是生命的起点。前世的绝望，今生的挣扎，苏挽月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伙伴们沉重的呼吸声……一切都在脑海中交织。
“既然死不了，那就换种活法……”
“于无边黑暗中见证微光，于极致痛苦中依然选择慈悲……”
过往的念头与感悟在此刻汇聚。他追求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在历经最深沉的绝望后，依然能找到的，那一丝属于“生”的执着与温暖。这温暖，来自共命的道侣，来自并肩的战友。
“向死而生……非为寂灭，而为新生……”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他丹田内那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涅盘火，骤然间光芒大盛！虽然依旧细小，但其核心却多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充满生命活力的金色！
与此同时，他周身那原本极不稳定的“轮回印”领域，灰色波纹再次荡漾开来，范围并未扩大，但领域内的归寂之力却陡然变得有序！不再是混乱的吞噬与消亡，而是仿佛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炼化”之力。范围内混乱的磁煞、逸散的灵力，甚至赵乾残留的攻击气息，都被这领域缓慢却坚定地分解、提纯，化作最本源的粒子，然后，其中一部分蕴含着生机力量的粒子，如同百川归海，悄然融入林见素破败的身体！
“嗡……”
他体内传出细微的嗡鸣，那是断裂的骨骼在对接，破碎的经脉在续接，受损的内腑在修复！虽然速度很慢，但这确确实实是肉眼可见的恢复！而且，他的气息不再继续跌落，反而稳住，并开始一丝丝地回升！
“什么？！”赵乾第一个察觉到不对，他感觉到林见素身上那股死寂之气中，竟然诞生出了一股顽强的新生之力！这违背了他的认知！一个元婴修士，在中了他全力一击后，不仅没死，竟然还在恢复？
魅璃也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就连一直冷漠的云无涯，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种于死境中孕育生机的道，与他所秉持的“太上忘情”、“天道恒常”之理，有着根本性的冲突。
“此子……绝不能留！”赵乾杀心再起，再也顾不得云无涯在场。若让此子成长起来，凭借这诡异的能力，日后必是赵家心腹大患！他周身土黄色灵光再次暴涨，比之前更加凝实，双手结印，一座巨大的、铭刻着无数山岳符文的法印在他头顶凝聚——“镇岳翻天印”！这是他的成名神通，蕴含一丝土系法则真意，全力施展，足以将百里山脉夷为平地！
他竟是不惜耗费本源，也要将林见素连同这片石林彻底抹去！
“保护主上！”赤狂怒吼，雷光爆闪，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苏挽月眼神决绝，霜华剑横于身前，体内九阴绝脉的寒气被疯狂引动，准备施展禁术。
玄苦高宣佛号，金刚虚影在身后凝聚。
就在这时，林见素猛地抬起头！他眼中的疲惫与痛苦被一种极致的冷静与洞彻所取代。他并未去看那即将落下的恐怖法印，而是将凝聚了新生之力的“轮回印”领域，猛地向内一收！
所有的归寂与新生之力，尽数收拢于他右手食指指尖！
那指尖，不再是纯粹的灰暗死寂，而是变成了灰金交织的颜色，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终极奥秘！一股远比之前“寂灭指”更加恐怖、更加本源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没有指向赵乾，而是再次点向大地！
但这一次，目标并非攻击，而是……沟通！
“寂灭为引，涅盘为桥……轮回……开！”
他低沉的吟唱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指尖点落之处，地面没有碎裂，反而荡漾开一圈灰金色的涟漪。这涟漪迅速扩散，与墨渊布置的“九幽蚀灵阵”以及此地天然的阴脉磁煞之力产生了某种共鸣！
“轰隆隆——！”
整个黑风隘口仿佛被惊醒的巨兽，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磁煞风暴从地底、从石柱中喷涌而出！无数道黑色的龙卷连接天地，狂暴的磁光如同亿万银蛇乱舞，将天空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不再是简单的阵法引动，而是林见素以自身初步领悟的轮回涅盘真意，结合此地环境，强行撬动了更深层次的地脉阴煞之力！相当于在这片本就危险的险地中，引爆了一座火山！
“不好！地煞暴动！”赵乾脸色剧变，他头顶的“镇岳翻天印”在这狂暴的天地之威下，也变得明灭不定，难以锁定目标。他自身更是需要分出大半灵力来抵抗这无差别的恐怖煞气冲击！
魅璃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身上粉光一闪，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遁走，却被一道粗大的磁煞龙卷拦住去路，狼狈不堪。
就连云无涯，也首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周身天道规则锁链浮现，将他护在其中，抵御着煞气的侵蚀。他看向林见素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审视，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而引爆这一切的林见素，在点出那一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见素！”苏挽月及时将他抱住，感受到他体内那股新生之力仍在顽强地修复着他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性命无虞，这才稍稍安心。
“走！”林见素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吐出两个字。
墨渊立刻催动地行舟，众人毫不犹豫地跃入其中。
地行舟化作一道黄光，趁着天地混乱、煞气遮蔽一切感知的绝佳时机，沿着早已规划好的安全路径，向着黑风隘口外围电射而去！
身后，是赵乾愤怒的咆哮，魅璃惊恐的尖叫，以及云无涯立于风暴中心、规则锁链缭绕的漠然身影。
这一次，他们再次于绝境中，杀出了一条生路！
地行舟内，林见素彻底昏迷过去，但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笑意。
向死而生，涅盘初鸣。他的道，终于在生死边缘，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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