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稻苗的绿意扑在脸上,沈微澜站在粮仓门口,看着三个村的汉子排成队,挨个领工牌。
“东村李大山,十天工分,换三斗米。”春棠念着名字,声音清亮。
那汉子接过米袋时手抖了下,咧开嘴笑:“真给啊?”
“账本就挂在墙上,谁都能看。”春棠把笔搁下,指了指旁边木板,“你自己数。”
谢云峥从后头走来,袖子半挽,肩上还沾着夜巡时落的露水:“昨儿半夜,西村巡逻队抓了个偷粮的,当场认错,说是饿怕了,顺手拿了一小袋。”
沈微澜没回头,只望着远处几个孩子蹲在田埂上学写字:“以前是抢都抢不够,现在偷一袋都抬不起头。这不是坏事。”
他站到她身侧,低声问:“可他们真信这日子能一直这样?”
“不信也得信。”她终于转脸看他,“我们不在,他们就得自己撑起来。”
这时冬珞快步走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西村老张家,藏了两石麦子没报。我刚查完巡记录,是他儿子偷偷塞进地窖的。”
春棠皱眉:“这不是坏头吗?查出来罚他。”
“不罚。”沈微澜摇头,“把他列进‘诚信户’名单,明天请他上台讲怎么存粮防潮。”
冬珞一愣:“可他……是瞒着的。”
“正因瞒过,才懂怕。”沈微澜淡淡道,“人不怕规矩,怕的是再被抢一次。给他个台阶,比打一顿管用。”
谢云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嘴角微微松了些。
晌午,秋蘅背着药箱回来,鞋底沾着泥,在医棚前拍了两下。
“南村那家母子平安。”她撩起帘子,顺手把湿帕子搭在窗沿,“产妇醒了第一句,问我是不是梦里有人喂她喝了药汤。”
夏蝉正坐在门槛上磨剑,头也不抬:“你熬了三天两夜,谁记得清梦不梦。”
“她说梦见个穿青衣的姑娘,端碗黑乎乎的药,说‘喝下去,娃就能活’。”秋蘅解开外衫扣子,“我给她用的正是‘回春引’第三副,温补气血。”
春棠从账房探出头:“那你就是那个青衣姑娘。”
秋蘅笑了笑,没接话,只从箱底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新配的止咳膏,西村小学堂用了两天,咳嗽的孩子少了一半。”
夏蝉收剑入鞘,站起身:“我去送一趟。”
“等等。”冬珞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新画的图,“小学堂那边路太窄,牛车进不去。我打算把东头那片荒地垫高,改成便道。”
“你画图,我出人。”夏蝉系好腰带,“让孩子们知道,有人护着他们走路。”
春棠忽然叹口气:“三个月前,谁敢想还能有学堂?那时候连埋人都来不及。”
没人接这话,屋里静了片刻。
炉上的药罐咕嘟响了一声,秋蘅起身去搅了搅。
夜里,沈微澜提着灯笼往东村走。
谢云峥跟在后面,脚步很轻:“你还记得咱们刚来时,村里连狗都不叫?死气沉沉的,像座坟。”
“现在狗叫得太勤。”她笑了笑,“昨儿半夜,一只鸡飞上房顶,全村狗都炸了,巡逻队提着棍子跑了半圈。”
他也笑了:“可那会儿,你蹲在病床前给人抠痰,手都没抖一下。”
“抖也没用。”她顿了顿,“那时候总想,我要是能变成一阵风就好了,把药香吹进每户人家。”
他没再说话,只是跟着她进了村口的小学堂。
屋里点着油灯,七八个孩子围坐一圈,跟着先生念书。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声音稚嫩,却齐整。
先生抬头看见他们,忙要起身行礼。
沈微澜摆手:“别打断他们。”
她靠门站着,听了一会儿。
有个小丫头背错了,卡住不敢抬头。先生没骂,只温和地说:“再想想,早上发的糖饼,是谁分的?”
“是春棠姐姐!”小女孩脱口而出。
“对啊,她不分,你们吃不上。”先生笑着,“记住了吗?有恩不忘,有错就改。”
孩子们哄笑起来。
沈微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老茧——那是锄地、翻药、写账留下的,早就不是当初握笔描兰时的柔嫩。
谢云峥忽然在她耳边说:“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忘了我们?”
她转身看他:“你小时候背《千字文》,现在还记得多少?”
“记不全。”
“可那些字还在你脑子里。”她轻声说,“我们不是来当救世主的。我们是来种东西的。”
“种什么?”
“种规矩,种信,种不怕。”
他怔了一下,慢慢点头。
第二天一早,夏蝉把守岗的刀交到村民手里。
“刀刃朝外,站两人一组。”她示范了一遍,“夜里换班,别睡死。要是听见动静,敲锣。”
那汉子接过刀,手有点发紧:“万一……再来人抢呢?”
“那就打。”夏蝉盯着他,“你们三十个男人,怕两个流寇?”
“可以前官府不管……”
“现在管了。”她打断他,“粮仓有人守,路有人修,孩子有书念。你们要是倒了,这些全没了。”
汉子咬牙:“我不让它没。”
春棠在边上记下名字,抬头笑道:“从今往后,你们自己管自己。我们只查账,不插手。”
那人红了脸:“我不是不信你们……是怕好景不长。”
“好景从来不是天上掉的。”春棠合上册子,“是你一锹土、我一担水,堆出来的。”
傍晚,秋蘅收到南村传话:产妇已能下地,抱着孩子跪着磕了三个头,说要给孩子取名“念安”。
她看完纸条,轻轻折好,放进袖袋。
冬珞走来,递上新舆图:“三村之间,已经通了六条便道。流动人口登记也开始了,今天来了两个外乡卖针线的,都录了籍。”
“挺好。”秋蘅点头,“只要人走正道,就不怕乱。”
“你说,”冬珞忽然问,“等这一切都稳了,我们去哪儿?”
秋蘅望向远处炊烟:“哪儿需要药,我们就去哪。”
“可侯爷那边……”
“他留下,是他的选择。”秋蘅语气平静,“我们跟小姐,不是跟谁的命。”
夜里,沈微澜独自走到田埂上。
稻苗长得密实,风吹过,一片沙沙响。
谢云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三年前我在侯府抄佛经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蹲在泥地里,教人怎么插秧。”
“你现在更像你自己了。”他说。
她笑了笑:“以前总怕做错事,怕被人说‘沈家小姐不懂规矩’。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什么叫对。”
他沉默一会儿:“如果有一天,朝廷下令召你回去,你怎么办?”
她看着田里一只萤火虫飞过,低声道:“我说过,等到没人再饿着睡觉。”
“可你不是神。”
“我不需要是。”她转头看他,“我只是个肯做事的人。”
远处传来孩子的读书声,断断续续:
“……天地仁,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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