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将那份鞋底刮下的泥封进小瓷瓶时,天刚亮。
“这红土只有府城西巷才有。”冬珞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低,“昨晚我比对了三遍,错不了。”
沈微澜把瓶子放进布囊,系紧绳结。“那就走一趟府城。”她说,“证据带齐了,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谢云峥披甲进来,肩上的旧伤还隐隐作痛,他没吭声,只点了点头。“巡按衙门我去递牌子,你别露面。”
“凭什么?”夏蝉一把按住剑柄,“咱们在村里拼死救人,他们倒躲着不见?”
“不是不见。”谢云峥看了她一眼,“是有人不让我们见。”
一行人出发时,春棠已将三份文书副本藏进药箱夹层。秋蘅留在村中照看病人,临行前塞给沈微澜一瓶护心丸。“路上别硬撑。”她只说了这一句。
府城官署前青石道宽阔,两旁槐树静立。谢云峥上前递上名帖,守门差役接过,眼皮都没抬,转身进了门房。
等了半炷香时间,那人出来,手里空空。“大人今日闭门谢客,您请回吧。”
“我以镇国侯身份要求备案。”谢云峥声音沉下去。
差役笑了笑:“侯爷,案子要层层上报,咱们做不了主。您这状纸……”他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抖了抖,“原样退回来的。”
纸上写着一行字:勿扰朝议,慎言祸福。
沈微澜接过纸,指尖划过那墨迹未干的笔锋。她没说话,只是把它叠好,放进袖中。
“换个地方。”她说。
他们去了兵部驻地。谢云峥调出边境应急记录,发现寅字营曾三次调动,名义是“防乱”,实则封锁通往疫区的道路。更奇怪的是,每次调令都盖着府尹副使的印,可此人根本无权签发军令。
“有人借刀杀人。”冬珞翻着册子,眉头锁死,“这些调令,是从内务科流出的。”
傍晚,他们在南巷客馆落脚。油灯点起,沈微澜铺开舆图,把缴获的账册、口供、鞋泥检验结果一一摆上桌。
“巡按不敢接,兵部被截,文官推诿。”她一根根数着线索,“那我们就找还没闭眼的人。”
谢云峥坐在窗边磨剑,动作很慢。他忽然说:“裴廷章在刑部,是我父亲的老部下。”
“他肯听吗?”
“不知道。”他停下手指,剑刃映出一道光,“但他见过战场上的尸体堆成山是什么样子。”
第二日清晨,沈微澜带着患儿康复录影和阵亡医者名录,与谢云峥一同前往刑部门外等候。
等了一整天,裴廷章才出现。
他五十上下,面容清瘦,走路时不急不缓,看见两人也没显惊讶,只微微颔首:“来了。”
三人入茶室落座。沈微澜没开口诉苦,也没提请求,只把名录推过去。
裴廷章翻开第一页,是个十六岁学徒的名字,死于投毒案当晚。他翻到第三页,停住了。那是位老药师,曾在西北战地救过三百将士。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他合上册子。
“查真相。”沈微澜看着他,“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这些人还能不能安息。”
裴廷章沉默良久,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茶叶浮沉,他忽然问:“你知道上个月,有三个御史接连请辞么?”
沈微澜点头:“听说了。”
“其中一个,是我师兄。”他放下杯子,“他走前留了句话——‘此疫不可治,治则祸及全家’。”
屋内一时安静。窗外风吹动檐角铜铃,响了一下。
“所以你怕?”谢云峥终于开口。
裴廷章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我不是不怕。我是知道,一旦动手,就再没有回头路。”
“没人能回头。”沈微澜轻声说,“我离开侯府那天,就知道自己只能往前走。”
裴廷章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起身走到门边,亲自插上门栓。
他回来坐下,声音更低:“你们手里的证据,能动谁?”
“至少能让府尹副使脱不了干系。”冬珞在一旁补充,“我们还有鞋泥、马蹄拓片、驿站交接记录。”
裴廷章闭了闭眼。“这些东西,若由我呈上去,至少能拖住上面三天。”
“三天够了。”谢云峥说,“只要消息传不出去,我们就能挖更深。”
“但有个条件。”裴廷章睁开眼,“你们不能再单独行动。一切动静,必须经我知晓。否则,我不插手。”
沈微澜与谢云峥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当夜,冬珞连夜重绘路线图,标注出七名可疑官员的私下行踪。沈微澜则将所有证据分类归档,准备明日交由裴廷章带入刑部备案。
夏蝉守在屋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她眯眼望去,一队官差打着灯笼往东而去,马鞍侧挂着熟悉的皮袋——那是府城西巷才用的制式行具。
她跃下屋檐,敲了敲窗棂。
屋里灯还亮着。
沈微澜正对着烛火检查一份誊抄稿,手指在某一行反复摩挲。那是俘虏招供时写的一句话:“上面说了,这瘟疫不能治好。”
她想起昨夜那个新生儿的哭声,那么响,那么有力。
“冬珞。”她抬头,“把西巷的地图再拿一遍。”
冬珞递过图纸,顺手把一杯凉透的茶换掉。
沈微澜接过新茶,热气扑在脸上,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但她没停笔,继续在图上画圈。
一个,两个,三个……
七个红圈连成一线,直指府尹别院后门。
“原来他们每天夜里都见面。”她低声说。
谢云峥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块兵符,边缘已被汗水浸湿。
他没进去,只是看着灯下那个身影。她头发松了一缕,垂在颊边,手边堆满了纸,像一座小山。
他知道她不会睡。
就像他知道,明天会更难。
但此刻,她还在写。
笔尖沙沙响。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刚才那队更快。
夏蝉翻身落地,手已按在剑柄上。
来人穿着便服,却佩着刑部腰牌。他喘着气,举着一封信:“裴大人让送来——府尹副使今早出城了!”
沈微澜猛地抬头。
“走哪条路?”
“西山道。”
她立刻站起,抓起外衣。
谢云峥拦住她:“那边山路险,贸然追去,容易中埋伏。”
“可他要是跑了呢?”她盯着那信纸,“证据还没公开,他就敢逃?”
冬珞迅速收拾包袱:“我们得抢在他之前,把消息散出去。”
“怎么散?”
“贴告示。”冬珞冷笑,“全城都贴。”
沈微澜深吸一口气,看向谢云峥。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枚铜牌:“拿这个去城南驿所,报我名字,他们会给你快马。”
她接过铜牌,掌心发烫。
“你不去?”
“我去兵部调人。”他说,“你去追人。”
夏蝉已经背上行囊:“走吧,天黑前能赶到西山口。”
三人出门时,风正大。
街角灯笼晃了晃,熄了。
沈微澜翻身上马,缰绳勒紧。
“这次。”她回头看了眼府城官署的方向,“不能再让他们逃了。”
马蹄声响起。
谢云峥站在门前,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兵符,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转身走进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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